云羿早就猜到邪马台军驻扎在天守城是为了等待援军,却一直没有做好对敌的心理准备,他此时大为愁恼,邪马台军就算没有援军,还有万余兵力,而今再来一万援军,这仗还怎么打?
    越想越气堵,越想越憋屈,时值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古语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日击溃邪马台军后就应该追杀北野治等敌军将领,让敌人群龙无首,而后直接率军北上,逼敌军撤出不呼国。
    当时之所以没有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他只考虑到追至所要付出的代价,不愿意己方士兵损失太多,却因此忽略了敌众我寡的事实,不呼军之前一直是处于节节败退的劣势,最近两场仗的胜利主要得益于因为他的参与,否则不呼国此时可能已经亡国了。
    此外,战争没有不死人的,损兵折将在所难免,世间也少有以小代价换取优惠回报的事例,以小换大其实是竭泽而渔,并不能长久。
    在其位谋其政,身为三军主帅,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决定着不呼国以及众将士的命运,以合理的伤亡换取整场战争的胜利也无有不可,战死者死得其所,但他错失了之前的良机。
    现如今邪马台国已经再派援军,便是自己不主动出击,他们也会南下反扑,届时只能硬着头皮迎战,而己方几乎没有胜算可言。
    想及此处,云羿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早年的乞讨经历限制了他的眼界,看待事物始终停留在眼前的利益得失上,便是拜入道门也未能有太大的改变。
    反省归反省,却不能自责,自责固然可以让人有所悔悟,但过度的自责会使一个人意志消沉,眼下不是作儿女之态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考虑如何应对敌人接下来的反扑,确保战争最后的胜利。
    尚未想出应对之策,门外就传来一阵急匆匆而又虚浮的脚步声,猜到来人是飞鸟缘,云羿起身撩帘出帐。
    飞鸟缘的伤势虽然大为好转,但并未痊愈,还需要静养一些时日才行,她此番急匆匆地赶过来,必有要事相商。
    见飞鸟缘脸色异常难看,云羿主动上前发问:“出什么事了?”
    “出云发生兵变,舅父吉田安率人逼宫,父王受其胁迫传位哥哥。”飞鸟缘急切说道。
    云羿闻言面色骤变:“什么时候的事?”
    “八天前,”飞鸟缘情绪失控,语气也不平静:“都城有我的亲信,事发当天亲信就出城赶来禀报,刚刚才到。”
    云羿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最担心出现这种后院起火的情况,当日夺了须佐次男的兵权后将他软禁起来,也正是出于这一方面的考虑,但他没想到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
    云羿深吸了一口气,心境略有平复:“现在出云是何局面?”
    “不得而知,”飞鸟缘摇头说道:“舅父手握重兵,这些年已经控制了朝野,朝中大臣多与他交好,几无政敌,此次兵变虽然突然,却不见得费事,想必他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
    “此事可能并不简单,应该还有内情,”云羿转身撩帘:“进来说。”
    飞鸟缘先行进帐,云羿随后,二人坐定之后,云羿再道:“此事大有蹊跷,吉田安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逼宫?须佐次男你有没有看紧,是不是他派人回出云给你舅父传的信?”
    “不会的,”飞鸟缘摆手摇头:“我一直盯着他,而且我每日会清点各营人数,再对比伤亡情况,有人离营瞒不过我。”
    云羿闻言微微点头,本想再问会不会是她昏迷的那几日有人偷偷离营报信,但转念一想就否定了这一猜测,因为结合飞鸟缘的亲信来此的时间来看,就算有人离营回都城报信,也应该是最近两日才到,而吉田安逼宫已有八天,时间并不吻合。
    可既然不是须佐次男暗中搞鬼,那又会是谁告诉给吉田安报信呢?这个问题并不难想,邪马台国不乏道行高深的异类,元神出窍前往不呼国,随便找一个人附身去见吉田安报信。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曾经就有妖物元神附身不呼国国王身上,企图造成其自缢身亡的假象。
    飞鸟缘见他沉默不语,又道:“眼下父王生死未卜,我心里很不踏实。”
    “敌人的援军大概还有几日到天守城?”云羿发问。
    “大概还需要五日。”飞鸟缘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面露疑惑之色。
    “从流矢城到天守城需要几日路程?”云羿再度发问。
    飞鸟缘脸上的疑惑越发浓郁,见他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又答道:“走最短的路径,最快也得三日。”
    “传令全军,舍弃所有粮草辎重,每人带足三天的干粮清水,戌时出发北上。”云羿落锤定音,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飞鸟缘立即猜到了他的意图,面泛惊容道:“你想强攻?”
    “眼下内忧外患齐聚,即便我骑乘仙鹤回出云扳回局面,也来不及在敌人援军赶到之前攻下天守城,况且我军粮草已经不多,再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有兵行险着冒险一试了,力求在敌人援军赶到之前攻下天守城。”云羿抚额叹息道。
    飞鸟缘深吸了一口气:“你有几成把握?”
    “三成。”云羿苦笑。
    “好过没有把握。”飞鸟缘叹气点头,此时并不是出兵的良机,但此时再不出兵,以后怕是就没有再出兵的机会了。
    飞鸟缘下去传令,火头军即刻起灶赶制米饼。与此同时,云羿也开始制作大量长九寸、宽三寸、厚不过半指的木符,玉宸派最重符术,这也是他最擅长的能力,既然要与敌军决一死战,就得准备齐全。
    戌时一到,云羿再度让飞鸟缘传令,砸毁军中所有烹炊器具,全军轻装行军,大有当年西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誓死与敌一战之决心。
    由于此时正值炎炎夏日,戌时天色尚未黯淡,晚霞正艳,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城,在夕阳的渲染下显得有些悲壮,虽是向北,却似向西。
    日落月升,到得亥时又有月光普照,大军戴月前行并不停顿,到得天亮时分,三军进食完毕才得以在山林中小憩个把时辰,随即又加紧赶路。
    白天顶着毒辣的太阳和蒸腾的暑气,晚上披星戴月,如此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傍晚申时末了赶到天守城外。
    在到离天守城三十里外的平原上,飞鸟缘下令暂停行军,全军进食晚饭,随后于原野上露营休憩,静待军令。
    由于开战在即,每个士兵的脸上都透露着紧张和焦虑,破釜沉舟是没有退路的,这既是一决生死的一战,也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一战。
    但无论再紧张,此时也得休息,三日昼夜不停地赶路,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决战之前得保证每个士兵的体力充沛。也正因为将士们太过劳累,躺下之后得以快速入睡。
    “你这几日也不曾好好歇息,睡会儿吧。”众将士熟睡之后,飞鸟缘走到了云羿身边柔声说道。
    “我不累,”云羿举目远眺北方五十里外的那座模糊的城池虚影:“敌人防备很是松懈,大概是没想到咱们敢率军北上,我要在开战之前确保不能被发现。”
    云羿说罢,不待飞鸟缘有所回应,便自怀中取出画符什物,目测了大军憩息的范围,自心中推度起阵所需的符咒数量之后,提笔连画隐形符、匿息符各八道,分置八方起幻阵一座,隐去了大军的身影。
    画符并未消耗他太多灵气,但由于起阵之后阵法覆盖范围较广,所需灵气更多,竟一次耗去他气海中半数灵气。
    察觉到灵气过多损耗,云羿立刻坐定抟气,待得灵气恢复,便只身前往天守城。
    敌我双方实力悬殊,纵然己方有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也不足以改变战争的结果,得想办法在开战之前拉近双方的差距,这样才有可能赢得这场仗的胜利。
    修行众人对成精异类有着极强的感知能力,反之亦然,云羿并不确定城中有没有道行高深的异类,因为若是有灵气修为特别高的异类,他也很难感知到,但对方却能很容易感知到他的气息,为策万全,云羿画写了匿息符一道收敛自己的气息,随后才敢进城。
    进城之后要做的事有三件,一是探听明白敌军的布防情况,二是尽可能地削弱敌军的战斗力,三是找到敌人的粮草并保护起来。
    虽然此战胜利的几率很是渺茫,但也要做好战胜的打算,敌人若是战败就有可能烧毁粮草辎重,届时天守城就是一座空城。
    城墙上虽有守军,但人数并不多,主要集中在城南,而城北往外几十里就是邪马台国的疆域,因此城北的城墙上并没有多少守军,发现了邪马台军布防的疏漏点,云羿便自东绕行至城北,跃过城墙进城。
    天守城是不呼国的边关城池,在建城之初就存了提防邪马台国的心思,因此军营设在城中的西北角,以便于外敌来侵时,将士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整军拒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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