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下面呈上来的卷宗,我们已经审核过,确凿无误。”在三名宰相中,李勣年纪最小,所以担任起跑腿的任务,将着卷宗送来给长孙无忌看。
    “有劳了。”长孙无忌点点头,然后动手翻阅,只是这一番,却倒吸了口气凉气。
    因为卷宗上的招供,都是模棱两可的话,可以作为太子有不臣之心的证据,但是却无法证明太子真的打算兵变。
    太子谋反的事情,爆发的十分蹊跷,是李祐谋反后,皇帝下令彻查,于是一批京中的下级官员们就被牵扯入案。在长孙无忌看来,这根本就是下面人为了显功劳而故意把事情弄大,也是惯有的作为,便没有太过在意。这其中被牵连的人,便有一个叫纥干承基的人,他与齐王麾下的一名小官的亲弟弟曾经是袍泽,两人交往过密,那个小官的弟弟来京城时,曾经拜访过他,还带着哥哥在他家里吃喝。这本来是极其普通的事情,但是在着谋反的案子的株连下,他被抓紧牢里拷打,最后被定为内应,几乎要处死。
    就在这个时候,纥干承基为了脱罪,主动向皇帝上书,说自己有个惊天大秘密要报告皇帝,然后便上书了太子要谋反的事情。
    纥干承基告诉皇帝,太子曾经对他说过,“我宫西墙,去大内正可二十步棘耳,岂与齐州等?”,长孙无忌听了觉得真是胡扯。太子若是要举事,必然隐秘小心至极,怎么可能跟一个根本算不上是心腹的小官说这种话?
    依着长孙无忌的看法,这人分明是为了活命而乱攀咬,太子本来就是未来的储君,他用得着谋反?只要耐心等几年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谁会脑袋坏掉了背个乱臣贼子的名声,去做一场注定不会成功的谋反?
    长孙无忌确定太子谋反不会成功,那是因为作为玄武门政变的策划者,他完全清楚太子掌握的人才跟当年秦王掌握的人才差距有多大。满朝文物都是是忠于皇帝的,太子根本没有胜算。
    实际上,在今年三月,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受李泰指使,曾经上表称:“皇太子国之本也,伏愿深思远虑,以安天下之情”,来试探易储的可能,结果唐太宗直接回答,“我儿虽患脚,犹是长嫡,岂可舍嫡立庶乎?”,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所以,长孙无忌不信太子会谋反,要说魏王狗急跳墙的谋反,他倒是觉得有可能。
    但谁知道纥干承基上书的时间太好了,他说杜荷建议李承乾装病,趁机骗皇帝去探病,然后趁机发动政变。他这上书刚送到太宗的案头,太子当天刚好因为生病而缺席了早朝,皇帝本身也正打算下朝后亲去探望太子。所以当他拿到这个消息后,自然而然的将两件事契合,直接被吓出了一声冷汗。
    太子生病,这件事发生了,于是皇帝也断定谋反却有其事,并且在没有召问太子的情况下,直接派兵围住了东宫,派人来查看。
    作为熟悉李世民的长孙无忌,知道自己这个姐夫正在怒头上,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他心里头已经给太子定了罪,如今谁帮太子说情,就会被打成太子党,一同受到牵连。
    魏征已经死了,满朝没有第二个人敢如魏征一般不要命的说出真话的人。长孙无忌在心里头叹了口气,有些怀念起那个又臭又硬的老家伙。
    “诸公以为,我们该如何结案?”长孙无忌以最慢的速度看完了卷宗,然后问着场中诸人。
    这结案还是得他来写,但是他却不能一个人把所有黑锅都背了。
    “某曾为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又兼任太子左卫率,按照律法这桩案子本该回避的。承蒙圣人不弃,命某审理这件案子,某也只能秉公处理,以报皇恩。”李勣第一个抢先说道,话说完了,其其它人在心里头都暗暗骂了一句,滑头!
    并州都督是李治,他为长史,这是实职。太子左卫率他是遥领,从来都没到职过。就是因为他跟太子连面都没怎么打,所以皇帝才放心让他参与成为主审之一,但谁想到这家伙这个时候,竟然用这个理由推脱。
    不过虽然心里头不屑,李勣这个理由找的是冠冕堂皇,谁也拿他没办法,所以最后长孙无忌只能放弃,转向看另一个人。
    “这个,太子的事情就是这样了,某对律法不怎么熟悉,也不知道这个该如何判,还得劳长孙相公费心了。”房玄龄满脸诚挚的看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恨得咬碎一口牙,却也无可奈何。
    房谋杜断,有着皇帝本人的评价在,房玄龄似乎也十分乐意把不善于决断这个帽子戴在自己头上。不用做决定,就不用承担责任,也就不用得罪人了。
    况且,房玄龄的确也是文臣,熟悉政务,但是对律法涉猎不深,倒是长孙无忌负责编纂过法典,于是等着他这话一说出口,大部分人都是眼睛一亮,炯炯有神的盯着长孙无忌,像是发现目标物的饿狼。
    长孙无忌心里头叫苦,最后只能将着目光投向了萧瑀。
    萧瑀是南朝梁孝明帝之子,隋萧皇后之弟,他的妻子是独孤皇后娘家的侄女,高祖是独孤皇后的亲外甥,与他的妻子是表兄妹,所以他不但是隋炀帝的小舅子,还是唐高祖的表妹夫。他因触怒隋炀帝被贬在薛举是,恰逢李世民带兵攻打薛举,从而入仕李唐,一入朝便是光禄大夫,宋国公,户部尚书。
    所以说,这位的身份无比之牛,连带的脾气也无比之臭,见到长孙无忌问他问题,当下哼了一声,就翻个白眼臭着脸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长孙无忌被着他这个脾气给气坏了,他知道萧瑀是跟自己一样,看出了皇帝的用意,但是又无法阻止皇帝,于是只能用不说话来表示自己沉默的抵抗了。萧瑀明白,皇帝要的不过是他在文书上的签名,用他的名气和威望来舒服宗亲们,并不在乎他真正的意见,所以他干脆就不说违背良心的话来讨好皇帝了。
    但问题是,你对皇帝有意见归有意见,跟我发什么脾气?我还不是跟你一样被抓差顶包的?这么不会做人,难怪被罢相了四次。
    长孙无忌在心里头恨恨的想着,一下子觉得老好人房玄龄和小滑头李勣都比这死老头可爱多了。
    62弓藏
    萧瑀可以翻白眼,长孙无忌不管愿不愿意,却都是不能不管这事的,于是只能转而问其他的人。
    此次审案的人物众多,在大佬们看来或许是得罪人的事情,但是对于那些急于跻身的人来说,却是绝好的机会。
    所以,最后还是褚遂良出声,“太子谋反一事罪证确凿,只是如何量刑,我等并不熟悉律法,还等请长孙相公斟酌。”
    褚遂良这么一说,却是将着太子谋反一事定了性,明确的表明了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当下人许多人转头怒瞪着他,但却没有人出声。
    因为褚遂良不同其它,他是皇帝近臣,经常陪伴于皇帝左右。太宗自己亲口对长孙无忌说过,“褚遂良竭尽所能忠诚于朕,若飞鸟依人,自加怜爱”,所以长孙无忌很清楚,褚遂良在揣摩皇帝心思上的功力,所以他说出来的话,大多数时候都是皇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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