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的不安全感显然超乎了江恕的想象,他不敢去想当初那场短暂的婚姻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离婚的每一个夜里,他虽然也煎熬,可他至少还有庞大的身家资产,每天在御乾湾那偌大的豪宅里念着情分,也不用担心未来没有着落,于他而言,是身边少了个女人,可于温凝而言,是连家都没了。
    最开始的几个晚上,她都没有地方去,江恕说的那句“我看你离开了御乾湾还能去哪”真真把她伤了个透彻。
    恐惧大概就是从那时候累积的,一个人无依无靠真的很累。
    她活到二十岁,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辛苦,她在婶婶家就一直没有自己的房间,爷爷病卧在床之后,更是常常被赶出家门,天为被地为席地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嫁给了江恕,仅仅同他纠缠了半年,离婚之后睡凉亭,睡取款机厅,日子又重新沦落到居无定所的地步。
    现在,她好不容易有个能长居的小地方,哪怕小区破旧,远离市中心,可至少能容得下她,她不是个贪心的人,只是太想有个自己的小家了,因此很珍惜现在偶尔拍拍小角色,跑跑通稿,温饱不愁,居有定所的日子,关于江恕的一切,她都不敢再重来一次。
    她从小习惯了顺从,习惯了掩藏自己的难过,因为没有人会心疼,所以学会不说。
    今晚若不是她阴差阳错傻乎乎地喝了太多的酒,这些话江恕怕是一辈子也没法从她的口中听到。
    温凝说完,软绵绵地趴在江恕身上,侧脸贴着他狂跳不已的心脏,默不作声。
    江恕抬起手,犹豫再三,才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贴到她娇小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抚。
    温凝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声抗议,江恕怔了许久,双手缓缓将怀中的小女人抱紧。
    她仍旧不吭声,江恕半晌才敢低头看她的脸。
    温凝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向来不喝酒,今晚这一瓶下去,能撑完那么一长段话已经是奇迹,此刻整个人软乎乎的攀着江恕睡,江恕将她抱紧,她还嫌睡得不舒服,皱起眉头哼哼唧唧往他身上蹭,先前没忍住流下来的眼泪珠子全擦江恕外套上。
    好不容易往上挪了一截,细嫩纤长的双手小孩儿般伸向男人脖颈,无意识地圈着,仰着小脑袋歪到一边,枕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呼气均匀,撒在他下巴处的气温热中还带着点酒的甜。
    江恕没忍住,低头一下吻上她嘴唇,温凝“嗯”了声,被他亲完后,舌|尖探出来舔了舔唇,砸吧砸吧又瘪着嘴睡了过去,大概梦里觉得似乎没有酒甜。
    **
    隔天温凝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上十点,她难得睡过头,大抵是昨晚实在太醉,睡下去便舍不得起。
    她脑袋昏昏沉沉,不过没有想象中宿醉后的难受。
    昨晚江恕担心她醒来会头疼,煮了碗醒酒安神的汤,趁她迷迷糊糊间,哄着喝了干净。
    她抱着被子愣愣地坐在床上,回想了好久关于昨晚的场景,零碎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凑起来,小姑娘皱起眉头,眼眶忽地有些酸涩。
    所以她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江恕藏在御乾湾三楼关于他过去的秘密,其实就是自己?
    他知道她是小时候来后山找他的那个小孩了?那么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这么久以来,他不停地低声下气回过头来找她,是因为知道了她就是小时候的那个人,所以才后悔的吗?
    温凝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被子,总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脑海中总有无数个答案侵扰着她,让她无所适从。
    然而她记得,她昨晚醉醺醺时,壮着胆子和他把话说开了,说开了也好,温玉珊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江恕那样的人,喜怒都易变,如今她把话说得这样直白,他应该也没心思再耐着性子与她纠缠,那么无论他是从什么时候认出自己,都不重要了,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将来了。
    小姑娘环抱着双膝,将头埋进臂弯里。
    江恕在外头轻敲了敲门,还没等温凝说能不能进,便自行推着门进来了。
    “醒了?”这在他意料之外,她昨夜喝得那么醉,睡得又那么沉,男人难免有些担心,一整夜都没往自己床上躺,隔半个小时就要进来看她一趟,担心她踢被子,又担心她滚床铺底下,总之放心不下。
    温凝听到声响,缓缓将头抬起来,对上他的眼时,江恕说:“知不知道昨晚你喝了一整瓶的酒?酒窖里的酒,你也敢一个人喝下整瓶?”他的本意是担心她不会喝酒,而他的藏酒虽说为了将就她,挑得都是些低度数的,可到底比外头卖的醇,就她这个酒量,一瓶子下去还真让他提心吊胆了一晚上。
    然而温凝却会错了意:“酒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我差你那点酒钱?”他整个身家都能给她,还差这点酒钱,江恕手里头端着个碗,走到床边,“把这个喝了,刚煮好的,还是热的,昨晚给你喝过一次,早上起来头不疼吧?”
    还真不疼,温凝刚想应声,却又把那声乖巧的“嗯”给咽了回去。
    江恕也不以为意,这么长时间,他都快习惯温凝不搭理他了,他甚至觉得,只要她能像现在这样住在他身边,哪怕一辈子对他爱搭不理,他也能满足。
    温凝从被窝里伸出手,打算将碗接过,江恕却偏了偏手,不给她:“张嘴。”
    他用勺子盛了一勺,吹了几下才凑到她嘴边。
    温凝:“……”
    她哪被人这么伺候过,见江恕这个样子,总觉得他是不是不记得自己昨晚刚说的话了,明明她这个喝醉酒的人都记得。
    温凝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可以自己喝。”又不是没手,只不过喝醉了一晚而已。
    江恕表情一副理所当然:“碗烫,你拿不住。”
    他过去从没为别人操过心,江家佣人无数,任何生活琐碎都不需要他多虑,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一会儿担心她衣服穿少了着凉,一会儿又怕饭菜不对她胃口,吃少了掉称伤胃,夜里还担心她踢被子,两人又不住一间房间不睡一张床,他想盯着照顾,自己就别想睡。
    这么多天,他也果然没有一天睡过好觉,可每每在她房里走一遭,都觉得比睡足了觉还舒坦。
    温凝乖乖地尝了一口,自己都没觉得娇气地皱起了眉头。
    这汤的效果很好,可是味道却比较难入口。
    江恕睨着她那小表情:“不好喝?”
    这要是换做江檬檬,别说让江恕亲自喂,就是嫌弃一声,都得被她哥一句“作天作地,爱喝喝不喝拉倒,谁惯得你,病死了财产直接捐出去。”怼得够呛。
    温凝倒没说什么,摇摇头:“还行。”然而表情却委屈得不行。
    江恕满眼宠溺地勾了勾唇,随手从裤兜里掏了颗糖给她,和小时候给她的糖一模一样:“喝完了就给你吃。”
    温凝:“……”怎么和哄小孩似的。
    她看着他掌心这颗糖,倒是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只是江恕今早这表情正常得过分,甚至让她觉得她记忆里壮着胆子说的那堆话,都只是喝醉之后的幻想或者梦境。
    小姑娘没喝完药,就先把糖拿走了,剥开来放到嘴里含着后,含含糊糊开口问他:“我昨天晚上喝醉了之后,有没有做过什么,或者……说过什么话啊?”
    江恕眼神里闪过一瞬不自然,轻咳了声,又恢复他惯有的淡定,懒懒地扯开自己居家服的衣领,把昨晚被她咬的那处指给她看:“做过什么,你自己看。”
    温凝睁了睁眼,那圈小小的牙印过了一夜的时间已经成了青紫色,她有些不可置信:“不是我吧?”
    江恕扬扬眉:“除了你还有谁有这胆子冲我这咬,嗯?”
    “也就是你,咬了我还得我亲自给你喂汤喝。”
    温凝还盯着那处看,江恕啧了声:“不信?那你在旁边再咬一口,自己比一比。”
    温凝鼓了鼓腮帮子,有些心虚。
    江恕不知道这丫头昨晚喝醉之后说的话,她自己还记得多少,反正几乎没有一句对他有利,除了要离开就是要他放手,可他怎么放得了?
    他索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可温凝似乎并不想如他的愿,她也不再和他说咬人的事,就着他喂过来的勺子安安静静地喝了几口,随后心平气和地喊了他一句:“江恕哥哥……”
    江恕拿着汤匙的手指一紧,心脏一下悬到嗓子口,他知道她即将开口的话,自己肯定不爱听。
    “江恕哥哥,我昨晚说的话,你应该考虑清楚了吧。”这段时间,温凝也想了很久,她对于江恕的感情很复杂,可说到底,她其实并不恨他,两人只是有过一段不太美好的婚姻,未来不能一起走下去,比较遗憾罢了,可总归不是仇人。
    她并不想像之前那样,把这关系搞僵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毕竟他们曾经还有过短暂的互相取暖的美好回忆,江爷爷一直对她很好,她和檬檬也是抛开嫂子和妹妹这层关系之外的好姐妹,实在没必要和江恕闹得不愉快。
    非要说起来,若是真把他惹毛了,她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温凝抿了抿唇,看向他的表情里没有了先前的抗拒和疏离:“江恕哥哥,我们也可以尝试着好好做朋友,不用像之前那样——”
    江恕有一瞬间都忘记了该怎么开口说话,总觉得喉咙里有股劲儿堵着,发不出声来。
    可是他心里揪着疼,她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做朋友”这几个字。
    做个屁的朋友,他只想做她。
    男人好不容易才将心底那股无名火压了回去,尽量让自己嗓音放得柔和些:“谁他、谁想和你做朋友?”
    温凝羽睫颤了颤:“不做朋友就算了。”也确实,他这样地位的人,她确实成不了他的朋友。
    江恕又指了指脖子处那块被她吻咬过的地方:“老子只想和你做这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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