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三人之中,狄霙、花望曦二人犹豫不决进退两难,一时拿不定主意。那花舒和见此形状柳眉倒竖,声音虽然轻弱,但语气笃定决绝一字一顿道:“姐姐、狄师兄,难道我们竟是忘恩负义不明事理之人么?要不是先前云大哥他们出手相救,又带着我们一路过来,不知现在早已是几人丧魂,几人丧魄!且不说沿路魔教妖人,即便是半途岑出不穷的怪物,也万万不是我们能应付得过来的!”
    狄花二人闻言醍醐,跺了跺脚道:“是了,我们可真糊涂!各位,云师兄这等磊落侠义之人,绝对没有受到所谓的…”
    “你是什么东西?区区小旸谷弟子,也有你说话的份?”
    这说话之人赫然是堪堪倒戈的那九个弟子之一。人之常情,倘若让狄霙继续说下去,岂不是让在场众人觉得这九人忘恩负义背信弃义?
    狄霙刚要说话,云菓伸手拦下,言语诚恳道:“狄师兄,两位师妹,此番前路难料,你们侠义心肠在下领了,但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的好。”
    花舒和眼泪涔涔直冒,哽着嗓子道:“云大哥是觉得我们三人法力低微帮不上忙瞧不起么?”
    云菓摇头道:“我一个浑身上下没半点道行的人,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们?实在是此地凶险,你们万万犯不着…”
    花舒和哭腔道:“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云菓心道:“如果这样能撇清关系倒也值得。”一念及此,少年点头道:“不错…我其实不过一介凡胎**,身无半点道行法力。之前欺骗于你们,对决也胜得毫不光彩,当真是惭愧得紧、过意不去。”
    他本以为这番话说完三人会撒手不管,没想到花舒和忽然抬头盯着云菓,眼泪尚且反射着淡蓝色的光,吸了吸鼻子道:“那我就更不能走了。云大哥虽然骗了我们,但不论如何当初比试我输了就是输了,论气度从容决胜千里,我连云师兄万分之一也赶不上,更何况...更何况…”
    云菓眉头微颦,这般情况之下,这三人在与不在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少年是真的不想让三人徒遭围攻、白白让人嚼舌根毁了前程。他朝花望曦狄霙眨了眨眼,花望曦反应过来,忽然从背后出手封住花舒和经脉穴位,“妹妹,这件事情恐怕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云师兄智谋无双,我们两不相帮,或许更为妥当。”
    花舒和大怒挣扎,但经脉被制,道行发挥不全,再加上狄霙反应过来也一起出手,总算把花舒和按住退到了一边。
    商伝子也不着急,看着事情告一段落方才微微笑道:“云师弟倒是聪明人,这浑水,也不是人人都淌得。各位,动手吧。”
    众人纷纷应是,霎时间豪光宝气狂蹿而出,直往云菓安璃所在的方向风驰电掣击去。
    沈烟二人堪堪想要出手阻止,被半路杀出来的商伝子截断,三人刀光剑影霎时间斗在一团。
    那商伝子出身玉宗,汇集天下剑法招数之大成,深谙剑宗功法之精髓。试想一下,即便是炁剑一道他造诣都极为深厚,更何况此时多了一柄绝世仙剑?沈澜之前与他交手是占了商伝子不能使用本门绝招的便宜,这会儿斗起来方才知道自己确确实实是小看了对手。
    想那商伝子深谙剑宗妙法,资质感悟无一不精,自然也懂得借招借势之说。眼下沈澜道行虽然强横,但百里烟却是薄弱的一环,是以商伝子全不顾沈澜的动作,只一心一意认准了攻击百里烟。
    百里烟是头一回和这种道行的人斗法,当真是捉襟见肘狼狈不堪。如此一来,沈澜心心念念少女安危,不得不频繁回身相救,一时间行招大受牵制,不仅身法优势发挥不出来,强力攻击也万万不敢发动。在外人看来,二人毫无悬念被商伝子压着打,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另外一边,云菓画了几张天波引翠符保护安璃,奈何一拥而上的甄选弟子实在众多,铺天盖地的法宝轰击直下,纵然少年竭尽全力也不能多守一刻。
    千钧一发间,剑光炸开、残影重现,那个一身黑衣的青年浑身四百零九穴位尽数流转着仿佛九天星辰璨然银河的扶摇炁剑,电光石火,炁剑翻飞成剑海炁涛,凌厉无比绝尘而出,只须臾刹那便逼开四面八方十几个正道弟子。
    “大哥!”
    “二弟,你到我后面来。”
    安璃咬着嘴唇道:“小废物,你果然和他是一丘之貉,甚么敬仰侠名、萍水相逢,全是在骗我。”
    云菓苦笑道:“没有向你坦白是我的错,以后云菓负荆请罪,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回。”
    安璃似乎没有和他拌嘴的心思,只幽幽看着与众人对峙的南宫明灭。此时此刻数十个甄选弟子小心谨慎缓缓包围上来,定睛看去,盖因为南宫明灭出招强横,众人知道单独上前必然不敌,索性结成法阵彼此互补,如此情形就算是南宫明灭也绝对讨不了好。
    无常身处人群最,后双手合十道:“南宫师兄,我看你还是不要维护这魔教妖女了。正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扶摇山万年传承,若毁在你手上,日后如何向扶摇先贤大能交待?”
    南宫明灭笑道:“有劳挂心。南宫某人一不曾愧对先辈,二不曾忤逆赤心,三不曾背叛正道,何来回头是岸一说?我背后这女子,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南宫明灭的手上,还请诸位不要逼我向正道同门出手。”
    “南宫明灭,无常师兄好言相劝,你若一意孤行,不是我们逼你出手,而是你自己不给自己活路。”
    南宫明灭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气,如此今日一战是必不可少了。”
    他顿了顿,忽然回过头来看着云菓道:“二弟,这妖女作风喜怒无常,端的是心狠手辣,你在她身边可吃了什么亏么?”
    云菓拇指擦过鼻尖嘿嘿笑道:“我和她半斤八两相互算计,到最后反倒成了惺惺相惜的好朋友。若不是她,恐怕二弟早就给魔教妖人害了性命啦!”
    南宫明灭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方才侧眼看着安璃,一字一顿道:“你究竟和我师傅的死有没有关系?”
    安璃颦眉噙泪良久才道:“你当初拿炁剑杀我,刺我心口、穿我胸腔,何必现在来假惺惺装作好人?”
    南宫明灭瞳孔一缩道:“我几时杀你了?”
    安璃梨花带雨哽咽道:“我那时虽然重伤瞧不见,却亲耳听见你凝聚炁剑杀我,事到如今却还想抵赖么?”
    南宫明灭一头雾水,当初他请求白袍人救安璃性命随即失魂落魄离去,回想起白袍人言语之中似乎不赞成这段姻缘,想来或许是他从中作梗不知用什么法子让安璃误会自己出手杀她。理清楚这一节,南宫明灭顿了顿,盯着安璃的眼睛,聚精会神仿佛抽干了灵魂缓缓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
    安璃呼吸一滞,忽然哭道:“你、你...”
    “我南宫明灭顶天立地说一不二,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绝不会出手害你。你…可相信我?”
    “信!…”安璃脱口而出,呜呜啜泣道:“我、我就知道不是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是你!…”她泣不成声的音色和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心碎,云菓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过她像现在这般,浑身上下仿佛连毛孔都迸开发泄也似的嚎哭,不知究竟是喜悦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
    “那…你和我师傅的死,究竟有没有关系?”
    安璃玉肩微耸,胸口起伏,缓了良久嘴里方才轻轻哼着,唱一曲哀婉歌谣,仔细听去,却是:
    “伶仃飘摇关山藏,弄虫豸,戏浑郎。惊鸿七寸,忽把相思尝。山盟不及六月雪,同心结、归何方?”
    声音自喉间淌来,恰似莺啼空谷,皎皎兮子夜氤晖、月残风晓;鲛唱珍露,漠漠兮海夜连天、愁肠百结。
    南宫明灭顿时双眼通红,有顷哽咽涩声回唱道:
    “顿入瑶宫神女乡,萤火夜,怎相忘?涸辙之鲋,只缘情仇惘。安敢与君相决绝,黄泉伴、意未央。”
    话音一落,安璃已然泣不成声,她泪眼婆娑,目光拂在南宫明灭脸颊上。青年抿了抿嘴,忽然伸出手,将那个泪人儿也似的的倩影紧紧抱在怀里,呢喃在她耳边,深情款款道:“我、是我错怪你了...璃儿,你、你…”
    “别说了…”安璃将头埋在青年胸口,泪水只片刻便打湿了衣襟。她轻轻摇头,“别说了...只要你相信我…只要我还能跟在你身边…”
    南宫明灭蒲扇似的手掌轻轻捋顺怀中女子三千青丝,“傻瓜…我以后都不会再错怪你啦。”
    “你们两个,一个是扶摇山掌门,一个是幽煌道魔女,正邪勾结,倒是这天上地下独此一家的狗搭档。今天这东海海底天渊龙冢,就是你二人伏法之地。”
    南宫明灭莞尔一笑将安璃刘海拨到耳畔柔声道:“有几只蚊子聒噪的紧,璃儿且等我打发了。”
    “嗯…”安璃美目盼兮轻轻颔首。
    南宫明灭转身对着众甄选弟子咧嘴道:“只怕你们动不了我的女人,反而白白上来着打;若聪明识相,现在就给我滚。”
    “南宫明灭,你自甘堕落病入膏肓,今天你公然与洪荒正道做对,恐怕是难以善了了。”
    南宫明灭笑道:“既然你话最多,就先拿你开刀。”他话音一落,前一刻浑身上下尚还毫无灵气,后一刻却忽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精妙绝伦的灵力操控,仿佛意念无穷无尽、泥丸成百上千,瞬息之间闪烁移动到方才说话那人身前。
    那人还没来得及吃惊,胸口已然中了一记扶摇山独门炁剑。众人只听“哇呀——!”一声惨叫,那人在南宫明灭瞬发攻击下被刺飞数十丈,撞在一丛石林上,但南宫明灭刻意留手,是以那人重伤未亡,只噗哇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众人脸上青白交加,没想到同样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彼此之间的道行竟有云泥之别。原本自视甚高的甄选弟子连番看见几人惊人道行,盖因为彼此相差太多悬若霄壤,对于商伝子无常只生出一种高不可攀的仰望拜服感;但对于似乎已经坠入邪道的南宫明灭和青红不分的沈澜,却正好相反,竟隐隐生出一种妒火中烧的感觉,搅得众人心浮气躁大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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