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声中,台上人影闪动,最先跑过来的不是别个,正是周大少的铁杆朋友何凯。
    先是低头扶起周才,仔细检查一番才松了口气儿,随即抬头深深的看了苏默一眼,这才抱起周才往一边走去。
    紧跟着的便是周才的老爹周昂。对于自己这个独苗,饶是周昂再怎么失望,也还是上心的紧。眼见儿子摔倒,哪还顾得上矜持,起身就从评判席上跑了出来,路过苏默时脚下微微一顿,森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迎着何凯,将儿子接了过来。
    主家席上,杨一清抚额暗叹,再一次怀疑。这小子是恩娘的良配吗?这尼玛完全就是一惹祸精啊。再想想眼下这所有事儿,别人不清楚他却是再清楚不过,完全都是这个小子搞出来的,不由的下意识的抬头狠狠瞪了苏默一眼。
    苏默耸耸肩,一脸的无辜,表示自己的清白。方才他躲闪的极快,脚下却是暗暗使了绊子,只不过速度极快,又用的隐秘,却是没人注意到。
    当然,对于周家父子来说,有没注意到也无关紧要,只要是因为跟他苏默对上了,才使得儿子出丑受伤,那周家跟苏默便是敌非友。
    周家不在乎,苏默自然就更不在乎了。别说马上就要闪人了,就算不是,宁夏城也还轮不到周家一手遮天。
    所以,在眼见周才被抱下去了,苏默便也施施然要转身下台。按规矩,后面再上台是要等到第一轮海选之后了。
    “站住!”身后一声沉喝,将他准备下台的脚步打断。苏默愕然回身,却见何凯沉着脸大步走了出来。
    “咦,何兄,有何见教?”看到是他,苏默不由挑了挑眉,目光在后面冷然看着自己的周昂身上一转,这才不紧不慢的问道。
    “见教不敢,不过,蒙兄是不是该对咱们有个交代?”值此时机,何凯却是再没了初次相见时的伪装,果断撕破了脸,将自己与周才周大少的友情展现出来,当仁不让的第一个为他找场子来了。
    苏默大有深意的笑了笑,淡然道:“哦,交代?但不知何兄要蒙某什么交代?莫不是今日这…….”说到这儿顿了顿,抬头四周看了看,伸手指了指四周的旌旗道:“……嗯,这个招亲擂赢家还要被找后账?必须要给败方交代?哎呀,这个,杨大人刚才怎么不早说呢?”
    何凯闻言色变,这混蛋偷换概念,却是要让自己得罪了杨一清了。急忙偷眼去觑杨一清,果然见杨一清脸色难看至极。
    其实他不知道,杨一清这个气却不是冲他去的,完全是被苏默气着了。这小混蛋,拐着弯儿拖自己下水,这是生怕自己日子太好过吗?此时此刻这话一出,自己是出头也不是,不出头也不是,整个里外不是人啊。
    出头吧,岂不是被这小混蛋坐实了那什么“赢了要被找后账”的混账说法?可不出头,这当着周昂的面儿,岂不是让周昂记恨上了?况且,这里可不仅仅是周昂,还有周昂身后的安化王爷在座。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若是引得安化王以为是自己有意对他无礼,虽说自己未必怕了他,可这又何苦来哉呢?
    祸害!果然是个祸害啊!老头儿这一口气堵得,那叫一个闹心啊。
    不过好在没让他坐蜡,相对于他不想平白得罪周昂和安化王,何凯更不想因此得罪他杨一清。
    “蒙兄如此胡搅蛮缠可太让人失望了,在下何时说过赢了就要交代什么的话了?”何凯目光闪烁着,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
    苏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哦了一声,点头做怕怕状,“原来不是这样啊,说清楚嘛,好悬没吓死我,真是的。我就说嘛,这赢了就要交代的话,那还有谁敢上来比试了。你们一个两个都家大业大、身世高贵的,咱们这些纯善良民的可真是交代不起呢。”
    台下众人轰的又是一阵笑。打从苏默上台,比试什么的根本没看到,即便就算是有周公子那一扑也算的话,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大部分时间却是装傻充愣、嬉笑怒骂,简直如同看一场对口相声也似,这可让平日里娱乐项目极少的众人大感快乐。只恨不得就这么一直闹下去,便是娶不到杨家侄千金,此次一行也是大值回票了。
    是以,此刻眼见苏默被喊停在台上,何家少爷何凯又被顶上了,不由的纷纷叫好起来,竟没一个人感觉着急,继续什么比试了。
    旁边礼仪这次也学乖了,眼观鼻鼻观心,眼神连瞄都不往周昂那边瞄的,就那么低着头装死狗,耳朵却是竖的老高的,不好太明显去看节目,可就这么听着娱乐下,也是蛮欢乐的哇。
    何凯耳中听着下面众人的叫好声,不由的也是脸色铁青,心中暗暗懊悔。他这么积极的跳出来,不外乎是当着周昂的面儿,必须要表现出自己和周才的交情;同样也是想给人留下一个仗义为友的印象。
    但哪成想,预想的效果没达成,反倒被苏默三言两语的误导,让自己也成了小丑似的,成了娱乐大众的吉祥物了。
    “够了!”他恼羞成怒之下,也顾不上再装什么谦和温良了,阴着脸冷喝一声,这才愤然道:“姓蒙的,别故意岔开话题。比试就比试,可你暗下毒手偷袭周公子,这算什么本事?今日本是为了应征杨府侄千金的擂台,输赢自是一方面,但又何尝不是人品德行之比较?你以卑劣诡计伤人,便是赢了又岂能让天下人信服?又岂能瞒得过诸位王公大人的法眼?又岂能入得杨小姐的青睐?哼,简直是做梦!”
    这番话一出,台上台下众人顿时一静,便是台上诸评判也都频频点头不已,暗道此子别的且不说,但只这份见识也是颇为不凡了。
    苏默也是不由的微微惊异,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过眼角捕捉到何凯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得意,不由的顿时恍悟。这货哪是什么真明白人品德行一说,分明就是在卖嘴讨乖罢了。
    只是这种活儿怎么敢在苏老师面前施展呢?这分明是关公门前耍大刀、鲁班门前玩斧子啊。要知道,苏老师才是此道中之名宿、卖乖界的耆老啊。
    “好!说得好!惜乎无酒,否则当浮一大白!”苏老师拍掌大赞,满脸都是一副看知音的激动之色。
    何凯就脸色一僵,瞠目结舌的懵圈儿了。这是个什么情况?他这是……这是在应和我?可这怎么可能?不是该当场反驳吗,就算不是,也该是哑口无言、羞惭而去才对啊。可眼下这…….
    旁观众人也是有些愣怔,不约而同的的齐齐把目光看向苏默,想要听听他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何兄说得好啊。”苏默面色潮红,慷慨激昂的踏前一步,转身对着台下众人用力的挥动着手臂。
    “我辈读书种子,儒家门徒,无论任何时候,首要必尊一个字:那就是德!若唯才不为德,则才愈大祸害愈大。入朝则必为流毒千里之奸佞,在野则必使家室不宁,祸延子孙。某也浅鄙,千古以来,但也从未闻邪能胜正者。今日无论能否胜出此擂台,然,便只闻此一语,便是大善啊。某必记今日之事,今此之语。亦望今日之同学,亦永记自励,吾等共勉之!”
    台下静寂,但稍过片刻,轰然一声,不由得齐齐拍掌附和。有人激动不已,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冷笑连连,亦有人满脸的不屑…….
    台上评判席上,却是大都纷纷点头,暗道没成想,今日抹不开脸面来做此评判,不想竟能收获如此清名,可谓意外之喜啊,真真大善。由是,也皆欢喜无限,大加赞叹。
    更有甚者,转向杨一清抱拳赞和:“杨大人,仅此一语,令侄千金得人矣。”
    杨一清一脸的便秘状,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心中便如吞了个黄连一般,却也只能勉力挤出几分笑容应对。只是心中不由的将某个祸害的为祸威力,再次提升了好几阶。
    都是老家雀了,哪个不知其中的猫腻?这般空泛大言,嘴上的号子,不过是欺人欺己罢了。但在对外场合上,偏偏正是这种大言谁也不能不认。不但不能不认,还必须要大加褒赞、大力宣扬才是。唯有如此,才能收获所谓的清名清誉,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
    何凯张大了嘴巴,看着站在台前挥斥方遒、激昂文字的苏默,怎么也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彰显的言词,如何就被几句话变成了为他人做嫁衣了呢?
    看着四下里热烈激情的呼应,一时间不由的心中委屈,那叫一个内牛满面啊。
    正不知所措中,想着要不要冲动一下,上前一脚踹那个王八蛋下台去,却忽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不由的顿时一个趔趄,瞬间瞪大了眼睛。
    “咦?你……你,你不是被封为钦差大臣的武清才子,苏默苏相公吗?”
    钦差大臣?!武清才子?!苏默?!
    冷不丁的接连三个称呼,顿时让场中猛的一静。所有人都是一副吃了葡萄噎住的模样,齐齐把目光看向惊呼处。
    后面两个称呼也就罢了,可头一个“钦差大臣”四个字,震撼力实在是太惊人了。这完全就是平地里忽起一声雷啊,直震的一干人晕头昏脑,完全不能接受啊。
    台上,安化王等人同时面色大变,目光瞬间如同刀锋也似,紧紧盯住了台前那道挺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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