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上班,白钰夹着笔记本来到黄沧海办公室,关上门密谈四十分钟后,他平静地离开;旋即将陈爱郴、钱同山叫过来,又闭门密谈一个小时。
    当天中午,正府办紧急通知八个矿区管委会下午两点到东峰山矿区管委会开会,内容暂不透露。
    矿区领导们个个忐忑不安,搞不清市长又要出什么妖蛾子。昨晚白钰突然松口把汪雨芳移交给省税务稽查大队的事,今天上午上电都已传遍了,意味着白钰做了让步,永久性冻结对17号金矿案子的侦查。因为大家心知肚明汪雨芳进去“协助调查”将漫漫无期,恐怕要等到白钰调离上电才有说法。
    所以,白钰要找碴出气吗?
    会议地点放在管委会大楼中会会议室,平时顶多坐三四十人,而今每个矿区7名领导加矿务局班子成员以及正府办矿务科济济一堂七十多人,时值八月盛夏,尽管空调开到最大还是显得燠热。
    钱同山拿着花名册逐个点名,确认人到齐了,白钰方在陈爱郴陪同下步入会议室,关好门第一句话就是:
    “越泽配合同山局长收缴所有参会同志手机,启动屏蔽信号设备!今天的会议不做记录,不准录音,违者开除!”
    听得所有参会人员心头一颤,预感今天大祸临头。
    看样子早有准备,晏越泽收缴手机并清点数量后全部装入特制密封袋,然后拎到走廊间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会场。
    “同志们,现在开会!”陈爱郴主持会议,“今天会议只有一项议程,白市长讲话,大家欢迎!”
    热烈的掌声当中都透着一股胆怯和不安,一系列不寻常举动,隐隐预示暴风雨即将到来。
    白钰目光凌厉扫遍全场,道:“同志们,矿区旧宿舍改造修葺工程已陆续启动,万事开头难,目前已经暴露出很多问题和矛盾需要加以解决……”
    感觉整个会场气氛顿时一松。
    噢,还以为多大的事儿,闹了半天旧宿舍改造修葺而已,无非花钱、跑手续、质量把关之类,犯得着这样慎重其事吗?
    白钰续道:“较为突出的两点是,第一公有住房清理不到位,各矿区普遍存在多吃多占现象,具体在管委会领导层尤为普遍!有些管委会领导每调一个矿区第一件事就是弄套房子,二三十年下来换四五个矿区起码六七套,清理的时候拒不交钥匙宣称工作需要,象话吗?有的指望拆迁拿补偿,有的出租收租金,还有的给三亲四戚居住。今天在这里宣布一个决定,我已要求矿务局会同房管局以昨天数据为准统计出在座各位及家属房产记录,凡有房产的,限三天之内清退各矿区公有住房,一套都不准留;没房产在目前工作所在地允许保留一套公有住房,据我所知在座都有房产吧?”
    此言一出嗡嗡声大作,参会人员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
    “不准说话!有意见会后个别交流!”陈爱郴敲着桌子喝道。
    白钰等会场渐渐平息接着说:“涉及切身利益就开始大吵大闹么?不要急,这只是开胃菜,大菜还在后头!我知道的确有特殊情况,一是房子在矿区最东面,目前在最西边工作;二是房子买在市区、县区或省城,为方便工作必须要安排宿舍对吧?可同志们都有私家车,每个月补贴油费,那是干什么的?试问现在还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上下班骑自行车吗?准高速公路从矿区最东面到最西边车程顶多一个小时,开就是了,如果不想吃苦那就掏钱租房!我警告各位,三天就是三天,超过一分钟后果自负!别用狂妄无知来挑战我的底线,单军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会场静悄悄没人再敢吱声,个个心里直打鼓,因为说归说其实在座真的没把它当回事儿,除了六七套在手的清退起来比较麻烦外,咬牙牙关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他们提心吊胆的是白钰说“大菜还在后头”,什么菜?
    “看来没有意见能够顺利执行,这事儿同山局长帮我盯着,”白钰道,“从明天起计算,截止第三天下班时间,把拒绝清退和清退没结束的名单报给我,第四天起停职清退,并向社会公示,曝光贪图公家便宜、死不悔改领导的嘴脸!”
    钱同山干笑道:“相信同志们会有这个觉悟。”
    白钰沉声道:“突出表现的第二点是老大难问题即资金紧张,‘房屋维修基金’去哪儿了各位心里有数,财正拨款也只能第一期修修补补工程,如果危房根本不能碰,至于推倒重建大概想都不敢想了。各位说说怎么办?”
    参会人员面面相觑。
    怎么办?没有钱万万不行,关键问题是钱从何来?“房屋维修基金”深套股市;各矿区管委会多年积累要么修路,要么植树,要么改造废弃矿井,要么大规模购置机器人。柴君主持的矿业城投经过半年紧锣密鼓筹备,近期准备推出第一期五十亿矿业债券,就是上电有史以来首次负债,哪还有闲钱?
    沉默近二十秒,白钰脸上闪过一抹冷笑,道:
    “我倒有个办法,也经黄书记同意,那就是在矿务系统开展募捐活动!活动共分三期,每期分三个档次依次是厅级及以上、处级和科级、管委会办事人员,同志们觉得合不合理?”
    会议室里诡谲地平静,平静之下涌动着令人不安的躁动。参会人员除极个别享受副厅待遇外都是白钰所说的“处级”之列,也都知道以他的个性所谓募捐活动没这么简单,必定另有名堂。
    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矿区旧宿舍改造修葺发动募捐,如果自愿为主大概也凑不到多少钱吧,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号召管委会领导和办事人员募捐也罢了,为何特意带上厅级?矿务系统享受副厅待遇包括陈爱郴、钱同山在内不超过十人,专门分一个档次又有何深意?
    白钰语气更加低沉,道:“关于募捐,黄书记和我商量由矿务局牵头给出建议金额,综合种种因素吧,每位同志建议金额不同,下面由同山局长分发——”
    钱同山捧着一大叠信封,按上面写的名字一一交到各人手里,信封封了口,上面只有名字而无金额。
    白钰神态安详地说:“为保密起见我们做了处理,同志们封开来看看,不要相互交谈,若有疑问可以当众提出来,我现场予以解答……”
    话还没说完,有性子急手脚快的抢先撕开来一看,竟然失声叫了出来!
    紧接着会议室里全是乱糟糟撕信封和惊叫声,直到解小英挺身而出,站起来满脸怒容道:
    “我直说吧,给我的所谓建议募捐金额是45万!哦,恐怕因为我属于副厅级待遇高些,真要谢谢市领导!我不清楚钱局代表的矿务局以什么依据,但作为管委会主任,每年收入多少有账可查,扣掉种种项目拿到手没45万吧?就是说我一年到头不吃不喝全家喝西北风,都捐不起这笔钱!”
    底下一片附和声,很多人激动地挥舞信封表示抗议。
    白钰冷笑,扫视全场道:“不吃不喝一年都不捐不起,听起来貌似凄惨,但矿务局敢拿出这个数字难道一点底气都没有?的确,解小英同志正项工资收入没有45万,可‘房屋维修基金’分红呢?以奖金方式私分的环保费呢?年纪大了都忘了?你解小英去年分了多少,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霎时解小英彻底爆发!
    从去年到今年,以堂堂副厅级身份解小英觉得在白钰面前忍气吞声到极点,却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打压、排斥,现在边缘到规模最小的朔图矿区还不放过,直接打着改造修葺幌子逼捐,真是岂有此理!
    “我有数!我当然有数!”
    解小英不顾旁边利橄咳嗽阻止嗓门陡地提高,“去年我是石塔山主任,因为完成任务目标拿了70万奖金,怎么着?这笔奖金今天参会人员都拿了,钱局也有份,怎么着?我可以告诉白市长,这不叫私分!各矿区有组织机构,有考核分配办法,有年终考核结果,我们拿奖金有理有据!而且仅仅我们拿吗?几十年一贯这样,比我拿得多的有,比我拿得高的也有,你有本事找他们募捐去!”
    说罢当众将信封揉成一团狠狠扔到地上!
    “解小英,你这是什么态度?!”陈爱郴厉声喝道。
    解小英轻蔑地瞅他一眼:“我就这态度!想叫我捐45万,没门!”
    众目睽睽下白钰站起身走到解小英座位前,解小英毫不畏惧与他对视,会场里气氛冷到零度以下。
    白钰先缓缓低下身捡起揉成团的信封,掂了掂,嘴角含着冷意道:“你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提考核?你那个考核办法狗屁不通,还有脸拿出来说?全年目标比上年提高0.01个百分比,这也能叫目标?有理有据?我说你没脸没皮,猪狗不如!你这种败类,专门吸矿工血汗的人渣,居然敢厚着脸皮在我面前理直气壮!不错,一贯如此,但你,你们这班人运气不好砸到我手里了,就得自认倒霉,以前的账我一概不承认!你叫我找那些人募捐,放心,这会儿黄书记正跟相关厅级领导谈话,也是同样的信封,同样的募捐!再往上怎么办,不用你管,因为你没资格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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