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箱子里头,自己取罢,先说好,你若是再挑刺我就撕了你的功课让赵先生打你板子。”
    何铮别的没什么在行,偏偏在书画两样上颇有造诣,有技压身自然眼界会比一般人高些,是以何铮平日里总爱在书画两样上挑夏瑾的刺,偏偏眼光还精准得让人没个还口的余地。
    “知不足方能有进益,你如此回避短处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你这般热衷于接人伤疤又是君子所为了?”
    何铮用那张遍布伤疤的脸冲着夏瑾做出一个凶恶的表情,整张脸瞬间狰狞异常,夏瑾倒是见习惯了没什么感觉,苦了站在夏瑾旁边的人,竟活生生给吓哭了。
    何铮:……
    “你把他吓哭了。”
    何铮默默地摊开夏瑾的字,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假装没听到那边的哭声,开始淡定地挑刺。
    “臂力不够,下笔手颤,你这字当真入不得眼。”
    夏瑾:……
    “我没求着入你的眼。”
    正在夏瑾要将何铮的字夺过来撕个稀巴烂时赵先生进来了,小子们全规规矩矩地站在案前把字摊开等着先生过目。
    “今日来的人倒是多,只不知这字有没有人头那般齐整。”
    松香院大都是些七到九岁的小孩儿,偶有几个年纪大的也是因课业不好滞留院中,是以矬子堆儿里头很难拔出高个儿来,何铮算是不错的,夏瑾与旁的几个出身书香门第的也还能入眼,剩下的大都如狗啃一般参差不齐,偏生书法课又是请的赵先生这般有名望的主,同何铮一样,有技压身自然眼界就高,看着这些个不成器的小屁孩儿总免不了折腾的。
    “长短无章,入笔毛躁,撕了,重写!”
    先生在案几之间游来走去,每过一个人便骂哭一个,这里具是些勋贵子弟,平日里哪个不是千般宠爱,自然受不得这些委屈,又碍着尊师重道的大规矩不敢违背,只得抱着一团废纸眼泪鼻涕留一脸。
    瞧着舍间那哭成一片的架势,夏瑾心里头有些没底,上辈子他虽说没怎么用功,可到底装了这么多年逼一手字还是拿得出手的。
    好吧,至少在一堆不满十岁的小孩儿中拿得出手。
    “你落笔时有急事?”
    赵先生将夏瑾的字拿起来摊开看了看,接着说到,
    “花架子倒是摆出来了,可行笔不稳收笔轻浮,你这字怕是赶出来的罢。”
    夏瑾汗颜,当初因着姨娘出事他对功课敷衍,因着架子摆得好倒是将夏二爷哄过去了,轮到赵先生这里确实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关。
    “瑾知错。”
    赵先生面无表情地将宣纸撕成几块儿扔到案几上,夏瑾与同窗一般将字捡起来低头默哀。
    赵先生头也不回直接往何铮那边走,照例将那幅字拿起来端详了片刻。夏瑾因着此前何铮挖苦他的缘故打算睁大眼睛看好戏,可不曾想赵先生的毒舌加撕纸技能没有发挥功用,却是出人意料地面露惊惧。
    赵先生看了看手中的字,又看了看何铮的脸,无奈因为烧伤面积实在太大根本无法看清楚他原本的面容,先生皱了皱眉,终究没再说什么,跳过何铮又走到下一个人去。
    这事儿倒是稀奇。
    重活一次夏瑾没那个胆子再去做一个好奇心重的人,是以虽说看出了端倪却是不想掺和的,只重新摊开一张宣纸磨墨重写,再不去看赵先生。
    下学后一众子弟涌向自家的车马,夏瑾则领着朗顺与何铮一道下山找各自的仆役。同窗几个要好的聚在一处总免不了抱怨学堂里头的各种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那臭脾气的赵先生。
    “先生以前专替皇子皇孙上课,我们这些人如何比得了真龙血脉,他这般苛责,可是要让我们全都憋屈死么。”
    “先生是当代大家,严苛又算得了什么,有先生指点总好过我们这般止步不前得好。”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最后竟吵了起来,夏瑾在一旁听得起劲不时还去扇个风点个火,一直到何铮将他拉开还有些意犹未尽。
    “从未见过你这般当面挑拨的,可是皮痒了想让先生的戒尺抽几下?”
    “同窗之谊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不过图个开心罢了,你这般严肃作甚,顶着一张丑脸要吓死人么。”
    何铮摸了摸脸上的伤疤,想了一会儿,然后伸脚,踹夏瑾。
    “小人!”
    夏瑾差点栽下去,好在一旁的朗顺眼疾手快将人捞住了,不然夏瑾还真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从石阶上滚下去。
    “无耻之徒,你竟敢趁我不备偷袭!”
    夏瑾气得跳脚,他竟然被一个小鬼给暗算了!
    何铮为人虽说有些木讷,可到底不傻的,没有理由踹了人还在原地等着别人来报仇,早在踢完夏瑾之后便蹿出去老远,夏瑾只得在原地看着,恨不得将石阶跺出个窟窿。
    这般经何铮一打岔夏瑾也没了玩闹的心思,带着朗顺径直往山下走去,只隐隐在心中几下了一个细节。
    赵先生以前专为皇子皇孙讲课。
    赵先生看见何铮的字惊惧。
    两者虽说没什么太大干系,夏瑾却是隐隐有种别样的猜想。
    ☆、第九章请帖
    大比定在一个月之后,因着夏瑾与何铮入学时日尚浅,此次与他二人干系倒是不大,只对整个松香院而言却是头等大事,并非仅因当日要精选院中子弟升入竹院,更因届时会有贵人出席。
    入学第一日夏瑜引见的朱先生便是院首,然先生只在学堂压镇惯不理日常琐事,院中诸事多有劳烦陈先生。陈先生出身寒门不喜见那些个富贵子弟好吃懒做不理俗事,今次竟抽调了一批无需在大比之中露脸的学生料理杂物,小厮书童概不许瞎掺和。
    夏瑾与何铮自然逃不过的,七岁的年纪当不得大任,帮忙抄写请帖正合适,两人在书法课上成绩不俗,尤以何铮为最,此次更有赵先生亲荐等闲推脱不得,夏瑾没法只得加紧练字以期不要给学院丢脸,如此一来问题也就凸显了。
    他跟何铮闹掰了。
    确切地说是何铮在单方面闹矛盾搞分裂,追根溯源还是因为长相问题。
    “不过是说了一句丑,你竟似女子一般计较,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何铮连着几天都避着夏瑾走,好不容易逮着人了夏瑾哪里肯放过,一挥手让朗顺将何铮的书童架走之后便抓着人不放,无论如何都得在今天把事情说清楚。
    “你以貌取人,当着众人羞辱于我便不怕被人笑话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有你这般不讲道理的人!”
    夏瑾觉得有必要把何铮的衣服扒了丢到校舍里头去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羞辱,尼玛只是说一句长得丑就生气,这辈子还不知道能气死多少回。
    “你觉得你长得很好看?”
    何铮保持沉默。
    “我不过是将事实说与你听,难道当着你这张脸说你长得闭月羞花玉树临风就是好的?”
    何铮再沉默,好一会儿后才很认真地纠正:
    “玉树临风可不是用来形容长相的。”
    夏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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