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银翻飞、破空低鸣,十余柄柳叶飞刃如同成群的野蜂簇拥而来。唐雨寒定睛看去,却见那飞刃所过之处刀痕遍布、坚硬车壳与防弹车窗尽被打得千疮百孔,那些飞刃在张雷的指挥之下如同有生之物,相互策应、飞舞盘旋,却不知到底会从哪个角度以何种方式飞来。
    这才是张雷的真本领。攒心钉固然好用,穿透力强、势大力沉、有噱头,在死斗场上足以吸引观众的眼球。再者,张雷到底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攒心钉再难抵挡,顶多在腿上、在胳膊上扎个窟窿也就算了。
    但当他使出十八把柳叶飞刃之时,才是真的厮杀心起。
    御风堂剑仙流一应门人,均修习本门独有呼吸法名曰“攀龙”。顾名思义,以内气养护兵器、滋润兵器,以自身内气深入兵器骨髓。待到功成,兵器便为身体的一部分,操纵得心应手,再无桎梏;且兵器受了内气滋养,开金断玉无往不利、强韧坚固难以摧残,可与武人相守终生。
    故早年武行间也有笑谈:“你要是有攀龙那尽头,老婆也就不会跟人跑了。”
    “攀龙”非一日之功,有天赋卓绝之人可半日将兵器养成,然多数人终究穷一生气力才能练好一物,甚至将兵器代代相传、辈辈炼化,运气好的,兵器生出神通来,便成了“法宝”。
    但以内气养护兵刃终究是费气力的事情,且无人敢言手中兵器永远不坏。若碰见硬手,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故剑仙流还有另一独门呼吸法名曰“附凤”。虽然比“攀龙”终究差些,养出来的兵器可能失控、可能脆弱,但这“附凤”妙在随手所触、内气覆之,便成了兵器——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挖耳勺、玻璃杯,只要内气能够容纳进去,便可被自己操控进攻,效果倒是与超能力中的“念力”不谋而合。
    而张雷所学并非攀龙,而是附凤。攒心钉只是用的顺手,要说真本事还得是十八把柳叶飞刃并用,所过之处如过蝗灾,活的死的尽皆被那柳叶飞刃戳斩得千疮百孔。以他的内气修为,实则再多的柳叶飞刃也操纵得果然,但十八把是能够控制精确的极限,再多恐怕精度便要下降,反而影响了威力。
    操纵飞刀袭去的时候,张雷心里想到的却是当年师弟韩授,随手所触便成飞剑,附凤之法用完胜过攀龙。那不是攀龙附凤,那是龙飞凤舞。
    唐雨寒临危不惧,拔刀四顾,在刀光闪烁之时挥舞长刀与刀鞘将那十数柄飞刃尽皆弹飞出去。张雷见状挑动手指运行内气,但见柳叶飞刃于空中急速旋转,而后划着圆弧向唐雨寒继续攻杀过去。三柄一组,六组飞刀前赴后继,唐雨寒边战边退并于躲闪的间隙向张雷回以横荡而出的剑气,
    “看来剑仙流也不过如此,玩玩罢了。”低低说了一声,唐雨寒收刀入鞘转身猫腰潜行入层层叠叠的车影里,消失在了张雷视野之中。
    将柳叶飞刃收入袖中,张雷撇了下嘴,自言自语道:“唐昌荣家的小子倒是机灵,只不过,想靠这个办法来拿下我多少还是有些太天真了。”
    说罢,张雷纵身一跃跳上吉普顶棚,居高临下地寻找着唐雨寒的身影。嘈杂的枪声与呐喊声中,一个又一个护卫队成员被唐雨寒打翻在暗处。仅凭一人穿梭于成群结队的持枪人员之中,游刃有余到这个地步,张雷不觉对唐雨寒也颇有几分欣赏。
    忽然,暗红色的刀鞘如同浮上海面的鲸鱼般微露一角,张雷眼疾手快抬手一挥,飞刃从袖中滑出,带着尖锐破空声向那边飞去。霎时间便打穿玻璃与车壳将刀鞘所在的位置落雨一般密集而迅速地洞穿。
    伴随一声惨叫,张雷显露惊疑之色——那不是唐雨寒的声音。他把自己的刀鞘留在了一个被打晕的护卫队员身上,以此做了个简单的诱饵!
    就在此时,身穿黑衣的身影从后跃出,向着张雷挥出致命一击。张雷惊疑之间早有防备,一个镫里藏身的姿势躲过了唐雨寒的横砍。那剑气荡开烟尘飞向远处,唐雨寒于铮铮作响的剑声中飞起一脚踢向张雷的心窝,张雷连忙抬臂抵挡,并在被踹飞的同时操纵飞刀向唐雨寒袭去。
    以连续的侧空翻跃下车顶躲开飞刀,唐雨寒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了漆黑的车影之后。张雷将手指往右一勾,飞刀追着唐雨寒拐弯追去,然而紧接着便在乒乒乓乓的格挡声中被弹飞出来。
    没有视野,张雷操纵飞刀的精度就会直线下降,不要说是唐雨寒,就算是跑路的时候会拐下弯的小孩子都能躲开。
    “为什么要跑呢……”听着此起彼伏的枪声与呼喊,张雷轻轻摇了下头,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那般开口道,“反正都是要死的。”
    而唐雨寒此时则猫着腰一路绕到自己刀鞘那边去,抬手挡开守株待兔的张雷的飞刀并撇嘴道:“游书怎么回事,对付个柳仕良要那么久么?”
    ……
    “嗯,这样就踏实了。”朱傲被张娜扶着一瘸一拐地坐到了被柳仕良撞塌的砖块堆上,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趁着唐雨寒跟他们激战的功夫,赶紧走吧,一刻都不要耽误!”
    “那王行怎么办?”
    “王行这人脑子灵活鬼点子多,不会把自己逼到绝路上的。现在情况紧急,你们两个能活一个是一个,快走吧。”
    说着,朱傲飘忽的眼神却瞥见一个向这边走来的身影,连忙把面前的张娜往右一推:“闪开!”
    一声枪响,子弹打穿了朱傲的左肩。鲜血迸溅而出,然而在朱傲那身已经被染红的衣服上却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了。
    “朱先生!”张娜被推倒在地,听见朱傲中枪的喊叫声连忙躺倒在废墟的斜坡上躲藏起来,向朱傲大声问道,“朱先生您怎么样!”
    “没事!”朱傲撑着身子倔强地起身看去,而后早有预料地冲那边怒吼一声,“大刘,叛徒!”
    轻易叛逃的男人狞笑着向这边走来,将枪口对准了毫无防备的朱傲的身体:“朱先生,好男儿做事有始有终,我答应了欧阳先生要杀了您,现在就是兑现诺言的时候!”
    听见是大刘,张娜猛地站了起来:“大刘,你住手!”
    “闭嘴娜娜,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大刘瞪了张娜一眼厉声喝道,“别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失望!”
    “到底是谁对谁失望啊!”张娜闻言眉头紧蹙,说话间依然是向知心好友抱怨的语气,“这些年来朱先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过吗,联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过吗?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投降了欧阳思,为什么……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开枪杀了林虎!”
    闻言,大刘瞥了眼瘫坐在火车后货箱那边被自己连开七枪活活打死的同事林虎,他的尸体此时还大睁着眼睛望向自己,挣出血丝的双眼似乎要留下血泪一般。
    大刘见状连忙回头看向朱傲与张娜,躲避着同时死不瞑目的惨象:“确实,朱先生没有对不起我,联盟也没有对不起我。要说对不起我的人,那只有你,只有你啊张娜!”
    话音一落,张娜心知肚明地顿了一下。
    见她似乎畏缩,大刘得理不饶人,更加愤恨地咬牙说道:“这么多年了,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我刘大成虽然是黑帮出身,但不管在社会上还是在联盟里都混的风生水起。我真是不明白我哪里配不上你,你到底讨厌我什么地方!”
    “你是很好,可我一直是把你当朋友,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地纠缠我!”张娜眉头紧蹙,高声向大刘反驳道,“我、我原来也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只是把你当好朋友,最好的朋友,是你——”
    “屁!!”大刘冲地上猛地啐了一口,火气愈发涌了上来,“你他妈的不就是因为见到了唐雨寒,见他那个小白脸长得好看、家世好、有钱有学问,你就腆着脸往上硬凑!你跟我这儿装什么一尘不染,装什么冰清玉洁!你也不看看唐雨寒看不看得上你,我告诉你,他早就已经跟苏卿莲勾搭上了,就算苏卿莲没死,他也瞧不上你!!!”
    大刘言辞激烈神情狰狞,然而张娜听了他的话却并没有多少的反应,依然是一副眉头紧蹙警惕对方的模样。
    在张娜的沉默下,大刘越说越生气,情绪失控竟将枪口朝向了她:“张娜,你就是个臭婊子,我为了保护你背叛了组织,到头来你竟然第一个站出来指责我——与其这样,你还是给我去死吧!”
    朱傲见状连忙大呼一声,撑起身子向大刘这边扑了过来:“张娜快逃!!”
    不等朱傲落地、大刘开枪、张娜躲闪,就在众人动作完成前的刹那,一柄柳叶飞刃从车队中飞出来,径直穿透了大刘持枪的手飞向远处,而后划过圆弧于半空中飞了回去。
    虽然一时没有弄明白发生何事,但这样的机会张娜岂能让它白白溜走。在大刘吃痛哀嚎地松手之际,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昔日的好友踹翻在地,而后毫不犹豫地捡起枪来瞄准过去,大刘情急之下也激烈反扑,二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看不清到底谁手里有枪,谁被谁掐住。
    终于,在一声枪响过后,大刘从张娜身上歪了下去。
    急急地喘了一阵,张娜缓缓起身看着捂着肚子哀嚎起来的大刘,用满含复杂感情的目光冲那救命一刀飞来的方向看了过去:“该说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么。大刘,看来你的运气很差……”
    远在车队之中,与张雷对峙着的唐雨寒往那边瞥了一眼,开口说道:“大叔,你好像把自己人给误伤了。”
    张雷点点头,依旧神色平静没什么反应:“死了就死了吧,没什么所谓的。反正那种叛徒,少爷本来不会让他活太久。”
    “诶……这点上欧阳思跟我大哥倒是有点像啊。”
    “倒不如说能成大事的人,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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