畠山义纲一拍手,说道。
    “她们要拿下整个神保旧领。”
    饭川光诚点头道。
    “不错。
    如果南线一向宗直接从庄川西岸北上,袭击高冈城。对岸的神保上杉军势肯定会渡河攻击瑞泉寺领,行围魏救赵之策。
    但如果南线一向宗渡河,拿下增山城和日宫城,就占据了飞驒高地,吴羽丘陵的地利。
    再从吴羽丘陵迂回,席卷整个中部,也断了高冈城后路。越中国中部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上,怎么阻挡人数众多的一向一揆?”
    畠山义纲叹了一声,的确如此。
    越中国中部,最大的河流就是庄川与神通川。两者之间的小河流,根本不可能阻挡一向一揆的人海战术。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借助南部高地丘陵与山间湍急的河流上游,据险守之。这样才能让一向宗军势顾忌侧翼威胁,放慢脚步。
    所以,南线一向宗选择先攻陷南方依托山势的城池。这样一来,神保旧领便无险可守。
    等拿下吴羽丘陵,军势迂回完成,向北运动。庄川西岸高冈城的御台所就是瓮中之鳖,跑不了了。
    高冈城与日宫城,作为射手妇负两郡的重镇。这两城失守,越中一向宗便可以推进到神通川,与富山城的神保长职对峙。
    而御台所落入一向宗之手,上杉神保两家必定投鼠忌器。上杉辉虎绝不会允许神保长职妄动,害了斯波义银的性命。
    越中一向宗真是好计算!
    畠山义纲一拍大腿,说道。
    “那我们还出击什么,赶紧劝御台所退吧。趁着一向宗还没来得及断掉后路,退到富山城就安全了。”
    饭川光诚面色肃然。
    “这一退,御台所是安全了。但您回返能登国的希望,也就被掐灭了。
    我都能看出来的事,御台所必然也清楚。他不肯退,这是不愿放弃为您斡旋,重返能登的机会。”
    畠山义纲一愣,叹道。
    “这次不行,再等时机便是。”
    饭川光诚认真看着主君,伏地鞠躬。
    “我有一言进谏,请主君恕我冒犯之罪。”
    畠山义纲看着她,真诚道。
    “我被逐出能登国,如今无权无势。你对我不离不弃,我岂会因为几句直言就怪罪忠臣。
    我没那么昏庸,你有话尽管直说。”
    饭川光诚起身说道。
    “殿下以诚待我,为何不能用在御台所身上?
    今日御台所下令出击,您怎么可以迟疑,让长连龙抢了头彩。
    为了您重返能登,御台所可是耗费许多力气。知恩图报才是您该有的表态,不能在此时犹豫啊!主君!
    如若御台所因此心怀芥蒂,能登畠山家将再无出头之日。”
    畠山义纲头上冷汗淋漓,勉强一笑。
    “不至于吧?这次三方来人,愿意继续维持七人众合议,能登畠山家历经多年的政治格局还在。”
    饭川光诚叹道。
    “殿下,能登畠山家的祖宗荣光是表象,各家求的其实是七尾港的北陆道商利!
    她们愿意请您回去,是因为御台所只认您一人。只有您坐镇七尾城,七尾港重开才能连上北陆道商路。
    不然,即便她们重开了七尾港,只要御台所不肯点头,七尾港还是挤不进北陆道商路里去。
    敦贺港到直江津,不是不能直行。即便商船靠岸七尾港,也可以只当修缮补给之地,货物不下船。
    北陆道商路的分利协议,是您与御台所定下的。给予越中神保家的底价货,也是您来分配。
    能登各家是没办法越过您做事,这才不得不妥协。”
    饭川光诚一番直言,让畠山义纲猛地惊醒。
    什么能登畠山家统治能登国多年,祖辈的余泽,政治的稳定,都是假的。唯有七尾港卸下的北陆道商路货物,才是各家低头的真相。
    去年北陆道商路打开,七尾港的好处源源不绝涌入能登各家,算是过了一个肥年。
    可随着畠山义纲杀了温井总贞,温井家应激反应,驱逐畠山义纲,勾结加贺一向宗入侵。
    这导致七尾港封港,开春的北陆道商路,能登武家没吃上半口!
    金子银子流水一般在家门口淌过,一伸手就能抓到几把。能登武家却是作茧自缚,手都伸不出去。
    馋得快哭了!
    这时候想到能登畠山家坐镇多年的恩泽了?这时候想起尊重主君了?这时候要请畠山义纲回去了?
    早干嘛去了!
    温井家,长家,游佐家只是武家集团的代表,她们坐在火山口上,底下是对现状极其不满的能登武家。
    是这三家求着畠山义纲回去坐镇七尾城吗?不是。
    是能登武家们逼着这三家,求御台所把七尾港重新连入北陆道商路,大家才好继续吃肉!
    名分是假的,各家求稳也是假的。武家在意名分吗?武家在意稳定吗?哪年没有下克上!哪年不打仗啊!
    能登畠山家的招牌,只是能登各家迎主君回去的遮羞布。她们真正要的是好处,是斯波义银手中北陆道商路的货物。
    只有北陆道商路重开,她们才能稳住底下的武家们。而迎回畠山义纲,重组七人众合议,是她们维护权势的政治架构,亦是私心。
    畠山义纲脑海中千回万转,终于感到后怕。长连龙这混蛋看似憨厚,其实最精,她抢先了!
    畠山义纲看着饭川光诚,已经两眼泪汪汪。
    “我现在该怎么办?”
    饭川光诚目光坚毅,看向主君,说道。
    “您要回去,能登畠山家要复兴,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全力协助御台所打退一向宗。
    御台所即便面上不说,心中对您也一定有了看法。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唯有替君分忧,才能解开御台所心中的芥蒂。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全心全意为御台所作战。不论是这里,还是能登。什么事对御台所有利,什么事让御台所开怀,我们就做什么。
    您要回到七尾城,辖制北陆道商路连通的七尾港。唯有这样,才能使能登各家再次臣服于能登畠山家,恢复七人众合议。”
    畠山义纲轻轻点头,懊悔不已。
    是她太看重能登畠山家对能登武家的号召力,太看轻北陆道商路对能登武家的诱惑力,才会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好在饭川光诚反应够快,又忠诚敢言,把她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畠山义纲拍拍饭川光诚的肩膀,诚挚道。
    “饭川姬,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饭川光诚连声不敢。
    “殿下纳谏如流,能登畠山家复兴有望。”
    畠山义纲笑了笑,说道。
    “午时已到,吃食应该准备好了。我们吃饱喝足,去为御台所作战吧。”
    “嗨!”
    几人走出房间,只见城中炊烟袅袅,各处人喧马嘶,亦是战意浓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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