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路,往往不由自主,总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孔立强这么觉得。他从走出留亭镇那天开始,外出求学,学业未成从了军;因为有文化,没有开过一枪,却很快司职部队参谋部;随之领命,回乡施巧计虎口夺粮,且一举成功;紧接着,从一名现役军人,改名转为地下工作者,转战上海开创新天地,却随着主管领导因病逝世,自己处在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又因为上级直属领导的叛变,被组织边缘化;在进行第一次身份核查期间,偏又临危受命,以违反组织纪律为代价,功劳与过失并存,再次被组织切断了所有联系;失去组织的信任后,却阴差阳错,获得了帮会的垂青,似乎在一夜之间,把小百货生意变更为商贸公司!
    孔立强回看自己走过的路,那曲曲折折的经历,唯能暗自感叹,当真是造化弄人。尤其是想到,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回到组织,心情总是阴沉沉的,身上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时常感觉透不过气来。
    在卓立男的心里,由于悄然起了涟漪,对孔立强的关心可谓细致入微。这天,又见孔立强身着一件陈旧的灰色长衫,身板笔直地站在办公室的窗口,抬头望着天空出神,便说:“你应该开心点!”
    孔立强站着没动,头也没回,淡淡地:“嗯?”
    卓立男说:“你的事业已经起步,应该最是春风得意,可别被人看出端倪。”
    孔立强不响,轻轻地叹了口气。经过这段时间的朝昔相处,彼此间的了解逐日加深,他们不再争执,相互间越来越信任。孔立强在卓立男面前,常常是无需多言,心中所想,凭借一个眼神的交流,足以了然。
    卓立男挨近他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急也没用,不如把公司做好。还有,我们经营的商品,均是我们急需的物资,也许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想办法送回去。”
    孔立强牵强地一笑:“这哪里还需要你说!”
    卓立男连忙说:“我这是在提醒你,你应该高兴才是,免得被人看破,召来怀疑,小不忍乱大谋。”
    孔立强慢慢转过身来,凝视着她说:“如有可能,我宁愿回到那边去,真刀真枪地干才解气。”
    卓立男拉着孔立强的手臂,悄声说:“其实我也很压抑!组织可以考验我们,但我们更应该相信组织,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事情一定会过去,我有信心,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孔立强刚想说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他扭头一看,着急慌忙进来之人,是新招进来跑业务的经理,名叫顾律,不觉皱了皱眉头。
    顾律一见这一场景,顿时愣了愣,连忙说:“对不起,忘记敲门了。”便赶紧低头退了出来,再敲了敲门。
    卓立男笑道:“进来进来,没关系的,不用这么计较。”
    顾律重新走进,点着头抱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卓小姐您在,失礼失礼!”
    孔立强脸无表情地问:“什么事?”
    顾律反手一指说:“洪老板的人又来了。”
    孔立强说:“叫他进来。”
    新公司的第一笔生意,是孔立强指派顾律跟洪生祥做的。交易的是海关总署罚没的中药材,除了打点官员外,可谓一本万利,双方赚得盆满不满。孔立强与洪生祥此后便成为了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以往的纠葛,也就心照不宣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底。
    这天是腊月二十四,是传统的“扫尘日”。
    孔立强从小接受的是传统礼教,他尊重每一个习俗。所以,他忙完一天的生意回到住处,门也没有关紧,便用毛巾包在头上,开始动手打扫起房屋来。他租住的房子尽管不大,只有两层一开间,呈前厅后厨、二楼睡房的格局,但一个人打扫,也需费一番功夫。
    眼看着已至亥时,除尘打扫行将结束之时,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依稀有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孔立强耳聪目明,心思转换更快,有人深夜造访,非敌即友!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刻意地不为所动,装作没见不闻的样子,静观其变。
    大门只被打开一条缝,黑影一闪,挤进门来,随即悄然关上,伏在门后轻声说:“孔大哥帮我!”
    声音好熟!尤其是乡音未改!
    孔立强再也无法视作不见,见来人头上蒙着黑布,一身西装革履,当即悄声厉色地问:“你是谁?”
    蒙面人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外停了下来,随即传来了叽里呱啦的说话声。孔立强一听即明,门外是日本人,而且是日本追兵。但听一句“挨家挨户搜”,街坊邻居家的门,率先被敲响了。
    时间紧迫,已不允许多说一句话!
    只见蒙面人一把拉下黑色方巾,转身背倚在门上,也低声线说:“等会细说,先过这关!”
    孔立强还想再装,说时迟、那时快!蒙面人一露出脸,孔立强一下子验证心中的猜想,果然是警察严青。
    当即不由分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开严青手中的黑色方巾,帮他包扎在了头上,同时,把自己手中扫帚塞在了严青的手里,再抓一把畚箕中灰尘,撒在了严青的身上、脸上……
    这一整套动作,孔立强在电光火石间一气呵成。
    紧急而来,大门“轰”一声响,已被日本人踢开。两个头上冒汗,气喘吁吁的鬼子,手短长枪,冲进房门就嗷嗷叫开了。
    孔立强大惊失色,立即扔掉手中的鸡毛掸子,高举双手,浑身颤抖着问:“太君太君,你们说什么呀?我听不懂啊!我听不懂……”
    严青见状,也扔掉扫帚,束手站停屋中,屏住呼吸,冷汗直冒!
    日本鬼子说了一通,孔立强听出“把良民证拿出来”,却装出听不懂的样子,继续惊恐万状地连声说:“你们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啊!”
    纠缠了一会,一个翻译官没有的人跑了进来,上下打量着他们问:“你们在干什么?”
    严青答道:“看不出吗?我们在打扫卫生啊!”
    翻译官说:“你们是谁?把良民证拿出来给我看。”
    孔立强把自己的良民证递了上去,用颤抖的声音说:“这、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啊!”
    严青则掏出警官证说:“我是虹口警察局的警官!你们想干什么?”
    翻译看验看了两张证件,盯着严青问道:“你怎么会满头大汗?”
    严青面不改色,说:“除尘扫屋,是体力活,不信你来试试?”
    翻译官说:“我们在执行公务,追捕刺客,得罪了,我需要搜身。”
    严青呵呵一笑,说:“理解理解,我是警察,换作我也会这么干!来吧,想怎么搜就怎么搜,楼上楼下也可以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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