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去村长家询问入学之事,原本也没这么快能回来。
    可村长临时遇上点儿事儿要出门。
    她再在人家家里耽搁着也不像样,索性就主动说了告辞,想着改日再去。
    可谁成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媒婆上次来就受足了玉青时的气,对玉青时发疯砍人的传言心有余悸。
    这次嘴上虽很得意,可身体倒也诚实,不怎么敢靠近。
    她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哼了一声才说:“我为何不敢来?”
    “玉姑娘,你刚回来只怕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倒是不介意跟你详细说说,只是……”
    “迟迟!”
    秦老太突然打开门,喊了一声后门内冲出来一个小身影,以一种让人完全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拉着玉青时就往门内冲。
    秦老太张开胳膊挡在门口不让人进去,没说上几句就与门口的人吵了起来。
    玉青时皱眉推开元宝,还没开口就被宣于渊突然抓住了胳膊。
    “你干什么?”
    宣于渊沉眉看着玉青时过分娇俏的脸,咬牙说:“迟迟姑娘,你的贴身之物可有少了的?”
    “什么?”
    “我说,你的贴身之物的数到底对不对?”
    女儿家的贴身之物,素来都是私密。
    除了母亲和贴身之人,谁也见不得问不得。
    宣于渊这么贸贸然的开口问也是头一次。
    不等玉青时动怒,他自己就尴尬得不行。
    他黑着脸说:“你别管外头怎么回事儿,赶紧进屋去点点你自己的东西,看看有没有少了的,到底少了什么!”
    玉青时被他的话惊得打了个激灵,阴沉着脸飞快转身进了屋。
    家中境况虽不富裕,可芸娘自来不愿委屈了她,所用之物样样不缺。
    全都装在了一个不大的箱子里。
    玉青时恍然重活一世,满门心思都在元宝和秦老太的身上,一时用不上的东西,完全没顾得上清点。
    此时被宣于渊这么一提,打开箱子点了一番,脸上慢慢地就笼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霜。
    她十四岁那年,芸娘机缘巧合得了块不大的绸子,还恰好是天青色的。
    芸娘心疼她,亲自给她做了件贴身的里衣,还在上头用同色的绣线绣了迟迟二字,当作给她的生辰礼。
    只是那料子着实小了些,做的里衣恰恰能穿。
    玉青时又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不到几月就穿不上了,被玉青时收到了箱子底下放着。
    可这衣裳竟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玉青时面色冰冷地从屋里出来。
    宣于渊一看她的脸色,脑袋顿时大了一圈。
    “东西真丢了?”
    “是要紧之物?”
    玉青时的脸比先前冷色更甚,张嘴说出的话却冷静至极。
    “除了我的东西,她还拿了什么来威胁奶奶?”
    宣于渊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甚至可能会被吓哭。
    可她的反应却全然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冷静稳沉得让人意外。
    宣于渊垂眸敛去眼中讶然,抿了抿唇沉声道:“还有你大伯摁了手印的婚书。”
    “婚书上写了你的生辰八字,样样都对得上,赖不掉的。”
    就算设法让秦大毁约,把婚书拿回来毁了。
    落在媒婆手中的衣裳,也会成为玉青时不得不任人摆布的杀招。
    此局似是走到了僵处,唯有玉青时顺从方才可解。
    可玉青时除了脸色苍白些,却也瞧不出任何痕迹。
    她飞快地闭了闭眼,转头看着宣于渊的脸,哑声说:“你在家中可曾婚娶?”
    宣于渊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失笑道:“不曾。”
    “那就好。”
    玉青时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于渊,我是救过你的命的。”
    宣于渊不知为何话题突然转到这里,茫然眨眼。
    “是。”
    “你也说过,救命之恩当以厚报,是吧?”
    “不错。”
    “那现在到了你报恩的时候了。”
    “什么?”
    “咱们去报官。”
    宣于渊难得的怔了一瞬,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玉青时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青时就疾步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冷冷道:“门口拴着王家来送东西的马,你随我出去抢了那马,即刻前往官府。”
    “记住,到了官府后,我说什么你就应什么,旁的都不必多问,至今日过后,你欠我的一条命就算是抵了,你我两不相欠。”
    她话中决然让人生讶,也让宣于渊控制不住地拧起了眉。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攥住的手,微妙道:“迟迟姑娘,那婚书上写的就是你的大名儿,你不防备着她拿去官府状告你骗婚,你竟还要自己去官府认罪?”
    “认罪?”
    “那就是你错了。”
    玉青时缓缓收回不受控制颤抖的手,冷笑道:“纵是有罪,那也不当是我认。”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宣于渊一眼,淡声道:“只是这遭,可能是要暂时委屈你了。”
    “委屈?”
    宣于渊难得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像是不明白这委屈到底从何而来。
    可当看到玉青时准备要往外走时,他还是下意识地拔腿跟了上去。
    此事若是玉青时自己处理不好,那他也不介意让那什么该死的王家少爷现在就去做鬼。
    毕竟……
    救命之恩,还是应当好生报答的。
    秦老太正费劲儿拦着门外的人不让闯进。
    见玉青时出来了,吓得抖了一下就说:“糊涂丫头!”
    “你出来做什么?”
    “你赶紧进屋躲着,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奶奶。”
    玉青时摁住秦老太的手示意她别着急,侧头看着门前的趾高气扬的媒婆和王家下人,眼底冰霜遍布,唇边却慢慢地溢出了无声的笑。
    她淡淡道:“你来得仓促,说的东西我们也不知真假,我自然不会轻易跟你走。”
    媒婆不耐地横了她一眼,不满道:“那你想如何?”
    “我得去确认一下你说的东西是真是假。”
    玉青时说着一脸为难地往前走了几步,看到那媒婆心虚地向后缩了缩,轻声而笑。
    “若是真如你所说,那我自然无他议,可你总要给我点儿时间确认一下。”
    玉青时所言在情在理,饶是媒婆今日是打着上门逼婚的名头来的,也不得不考量几分。
    毕竟王家想迎玉青时过门,是为给王少爷冲喜。
    万一这事儿闹得过分难看,王老爷面上过不去,定然也不会让她好过。
    媒婆迟疑着还没答话。
    玉青时回头不动声色地朝着宣于渊使了个眼色。
    宣于渊会意朝着门口的挪动,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手就飞快地解开了拴着的缰绳。
    他正琢磨自己如何继续装瘸,还能骑马带玉青时离去时。
    玉青时毫无征兆狠狠一脚踹到媒婆的腰上把人踹开,无视身后的叫喊咒骂,急速朝着他狂奔而来。
    宣于渊刚伸出手,就眼睁睁地看到玉青时抓住马背上的鬃毛利索地翻身上马,顺势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甩,转眼就把他带到了马背上。
    马蹄扬起尘土飞扬,宣于渊还没坐稳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他受惊似的啊了一嗓子。
    玉青时闻声拽紧缰绳策马向前,头也不回地说:“抓紧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玉青时全神看着前路不曾回头。
    宣于渊坐在她身后加紧了腿,心中纳罕。
    我滴个乖乖……
    迟迟姑娘会的,未免也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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