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锣声音停息,声势壮大的游街队伍停在青云阁外。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李青打量着眼前的青云阁,青云阁本就高达数十丈,矗立山顶之上,更是直耸入云。
    阁楼共有九层,站在最上面可观云雾美景,可观泾江江景,更可俯瞰整个盛京。
    阁楼前,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中央,摆放着一尊三足的青铜巨鼎。鼎座用汉白玉打造,鼎高一丈三尺。传言此鼎是大周开国之时,从灌溉大半个大周疆土的泾江中浮起。是上天对大周开国皇帝的认可。
    大周开国皇帝,为此特意建造青云阁。
    传到后世,青云阁慢慢成为皇帝设宴新科进士之所在,直到本朝。
    李青翻身下马,和孔德祥、王琰走入青云阁。
    一进青云阁,视线豁然开朗。
    里面空间十分大,布置装饰是经典的大周建筑审美特点。
    墙壁四周,镶嵌了不少聚光珠,显得更加明亮。
    一楼正堂,一百多位新科进士正坐在案桌前。
    “学生孔德祥,见过朱大人,见过各位同僚。”
    “学生王琰,见过座师,见过各位同僚。”
    入阁之后,孔德祥和王琰纷纷向着主座上的文渊阁大学士朱九渊作揖行礼。
    两人对朱九渊的称呼,也有所不同。
    在大周,座师的称呼源于老师,但比老师更加尊重。
    因为座师不但要尽到老师的责任,还有为门生在仕途上充当领路人的责任。
    王琰此前与朱九渊并无任何关系,称朱九渊为座师,意味着他有投靠的意思。
    这不是单纯的要当朱九渊的门生,里面蕴含着一些功利的因素。
    因而通过科举的确能选拔到更多人才,却也诞生了一个弊端、一个官场中的潜规则。
    每年科举,不少朝堂重臣都抢破脑袋想要当主考官。
    最大的好处便在于他们能吸纳大量的新科进士到自己的派系当中。
    当然,考生也可以选择不拜主考官为座师。
    就如孔德祥。
    孔家在朝堂当中,也是一股庞大的势力,他没有必要投入他人门下。
    所以二人同时入仕,朱九渊会竭力帮扶投入自己派系的王琰,而不会帮扶孔德祥。
    每年科举主考官都发生变化,每一位主考官都有自己的派系。
    随着时间的沉淀,朝堂当中派系之争,可谓是错综复杂。
    尤其是不少世家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会出现一个家族的子弟,分别投入不同派系。
    随着世家的加入,朝中派系愈加复杂,怎么理都理不清。
    大家为了各自的利益斗来斗去,最后受益的只有皇帝。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不会让一个大臣同时担任好几次主考官的原因。
    当然,一旦涉及到世家的根本利益,这种朝堂中的派系之争将会被瞬间压下去,大家联合起来共同对抗皇权。
    “嗯。”
    朱九渊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孔德祥和王琰两人的选择。
    此时所有新科进士,甚至朱九渊的目光,都放在了李青身上。
    众人都想知道,李青这个寒门士子,将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是投入这位极有可能继任丞相的文渊阁大学士,还是其他?
    世家子弟,家中有长辈在朝为官,大可在长辈的帮衬之下进入仕途,不需要递投名状。
    但寒门士子只有一次递投名状投入某个朝廷重臣派系的机会。
    错过了这个机会,失去了座师和门生的羁绊,很难能够加入其它派系。
    “学生李青,见过朱大人,见过各位同僚。”
    李青弯腰作揖,不卑不亢。
    科举中的这个潜规则他知道,朱九渊权势滔天甚至有望继任丞相之位他也知道。
    但他还是不打算投靠任何派系。
    大周官员做事,先保自身,再为所属派系,最后才是天下百姓。
    李青踏上朝堂,为官做事,只为百姓。
    二者之间的理念有极大的不同。
    没必要同流。
    “状元郎入座吧。”
    朱九渊的声音苍老却非常厚重,指着他右下方的一个案桌说道。
    李青作为本次科举的状元,没有选择拜他为座师加入他的派系。
    若李青是世家子弟倒也能够理解,可他偏偏是寒门,在朝堂没有任何关系。
    这就是瞧不起主考官,是赤裸裸打朱九渊的脸。
    在座的世家子弟,无论有没有拜朱九渊为座师。
    此时看向李青的眼神,都跟看傻子一样。
    凭借李青简在帝心,又是状元出身,再加上朱九渊这位文渊阁大学士的帮衬,仕途必将一片平坦。
    可他竟然拒绝了!
    朱九渊尽管心中感到无比可惜,但脸色如常。
    若李青拜他为座师,以他现在寒门状元的身份,日后必将有无数寒门追随投靠。
    那他朱九渊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将得到极大的提升。
    他日接任司马眕丞相之位的几率无疑也会大大提高。
    “有意思。”
    李青对面,坐在朱九渊左下方的宫装女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李青。
    她虽然不是人族,又久在山上修行,却也读圣贤书,对大周朝堂的情况十分了解。
    站在她的角度上,很不理解李青的选择。
    可要说李青蠢,那肯定不是。
    一个寒门要是蠢的话,绝无可能三元及第。
    要说李青看不清形势,那更加不可能。
    推恩令虽然还没公诸于众,但她看过。
    看完之后只感觉冷汗直冒,感慨提出这条策论之人心机之深、手段之高,对人心的把控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能兵不血刃解决藩王问题之人,绝对不蠢,更不可能看不清形势。
    “今日陛下设宴,命老夫宴请诸位新科进士。科举之路艰难,诸位能高中进士,可喜可贺。今日诸位且尽兴!”
    朱九渊举起酒杯,与在场的新科进士同饮。
    一杯酒过后,看向李青,道:“陛下特意交代,让状元郎跨马游街之后,即刻前去朝会,老夫便不久留你。
    但按照青云宴惯例,历届状元,都需在青云阁留下墨宝,以供文人士子观摩,更可激励后来考生。
    来人,笔墨伺候。”
    青云阁留下墨宝,并被装裱挂起来供后人观摩。
    这是一个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也是每一个文人的梦想。
    一百三十多个新科进士,全都满脸羡慕的看着李青,心中无比酸涩。
    “是。”
    李青答应一声,看向那一幅幅装裱精致、挂在青云阁正堂的历届状元墨宝。
    有诗、有词、有赋、也有文章,诸多文体百花齐放。
    当下人将准备好的文房四宝摆放好之后,朱九渊又开口了。
    “状元郎跨马游街时所作《登科后》,此前业已传到青云阁。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盛京花。此诗直抒胸臆,情真意切。可对天下读书人起到极大激励和鼓舞。
    诗词虽是小道,不比圣人道理。若是能对世人起到劝勉、激励之效果,也是一桩功德。
    状元郎不妨再作一首劝勉诗,鼓舞激励天下读书人?”
    李青颔首回道:“就如朱大人所言。”
    一首首来自华夏的诗词,在李青脑海中闪过。
    他以圣人德行标榜自己,行立德之事。
    早年剽窃了一篇爱莲说换取银两供自己读书,心中尚有自责,认为这并非圣人行径。
    后来慢慢想通,他将前世诗词拿到这个世界。只要目的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更好的行圣人之事,便可去做。
    正如《登科后》,情真意切的描述出寒门困顿窘境,通过科举高中状元之后的意气风发,这种人生大转变,能激励无数寒门子弟勤勉奋进。
    现在在青云阁写下前世诗词,虽然于个人名声将得到巨大好处。
    但李青本质目的并不在此,而是的的确确想要帮助寒门士子,鼓舞天下读书人。
    只要初心不变,虽属剽窃,也算行圣人之道,也便不算剽窃。
    念头一转,李青决定了要写的诗。
    他提笔落墨,在白纸上写着: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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