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提点人马,都中人马倾巢而出。前锋大军自出安晋城向西,慕容皝自领中军,隔二十里外在后方接应。燕、宇文之边地,因经年战乱,久已屠戮,罕无人烟,加之宇文部新败,各部坚壁清野,更是荒凉。只见道旁偶有几株枯树,只听其上寒鸦啼叫,将士之心也无限苍凉。
    “报,启禀燕王,斥候探知,今次宇文领军大将乃南罗城大涉夜干,此人号称宇文第一猛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只见参将,直入中军帐下,向燕王禀报。
    “我素闻此人,勇冠三军,前些时日,因与国相莫浅浑不和被罢官收回兵权。今因莫浅浑新败,宇文逸豆归重新启用此人也在情理之中。”燕王对帐下众将说道,“你且再探,若有异动,速报。”
    “得令。”
    俄尔有人军士入大帐内禀报:“启禀我王,宇文逸豆归又自领本部大军殿后,缓缓开拔,涉夜干自领前锋先行与我燕军对垒,宇文部这次可谓空国而出。”
    “啪。”军中右司马李洪不下心将文犊掉落在地上。
    “李司马,可是忧惧了”燕王看了一下他说道,“当年李司马有言:‘天道幽远,人事难知。且当委任,勿轻动取悔。’今之情势与当年之势相比孰轻孰重?”
    “启禀我王,非臣惜身怕死,然当年之事臣一人犯险即可,我弟李普愿意出奔且随他。如今之事,我大军皆在外,臣死不足惜,唯惜我燕军健儿切莫入虎口啊。”李洪跪身回禀,此人素有忠心,想当年为难之际不顾其弟劝阻死守孤城,击退敌军,忠义之心闻名于燕境,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李司马,快快请起,孤非疑卿之忠心,实乃今日之情势紧要,孤心中也烦闷不已。”燕王扶李洪上胡床入座。
    “王兄,既如此应早做决断,速将此情形知会王兄、诸位将军才是”说话的人乃是慕容彪,这是先王慕容廆最小之子,如今也是一翩翩少年,此次慕容皝欲提携他,故带在身边。
    “彪弟,所言甚是,速将此情况通报前方的慕容翰诸将。”
    “末将领命。”说完慕容彪飞身上马,欲直往前军飞奔而去。
    “且慢,若前军诸将知力不能敌,可待偏师,大军合兵一处方作图谋。”燕王意有不决,叫住了将要出去的慕容彪,再次嘱咐他。
    “王兄之意,我定如实转达。”言罢,慕容彪跨马,往前军而去。
    慕容彪才出去不久,账外侍从悄然入账内小声向耳语,燕王示意左右退下。李洪,亲卫也尽数退出帐外。
    只见侍从向燕王呈一密报,说道:“燕王此乃都中少府密报,情势紧迫,恳请我王明断”。
    燕王匆匆打开函匣,取出信件匆匆览过,看过之后,只觉一阵眩晕。那侍者赶紧扶住燕王,缓缓让他坐下。
    随后燕王,渐渐收拢情绪,对那侍者讲道:“此事,切莫让第三人知道,如今大军在外,箭在弦上,大战在即,不得有任何事乱我军心。”
    “燕王,慕容翰就在前军,是否可以召他……”
    “一军所赖,皆在慕容翰,孤赌他不会……”燕王起身紧握腰中的佩刀,“慕容彪此去,信使已经追不上他了。我慕容之兴衰荣辱,皆看天意如何。”
    “报,帐外后军参将,慕容彪求见。”此时慕容翰和刘佩、高诩正商议对策,却听得卫士向帐内通报。
    慕容翰忙道:“速宣他进来。”
    “臣拜见王兄,二位将军。”慕容彪一刻不曾停歇,进入账内,身上还在冒热气。
    “彪弟快快请起,燕王可有旨意?”慕容翰引慕容彪坐下,让军士奉上茶水。
    “大哥,燕王帐下斥候已探知这次宇文领军的将领乃是涉夜干,此人勇冠三军,宜小避之。另报宇文部单于:宇文逸豆归,此刻正领国中大军开出。此次宇文大军空国而出,王兄万望慎重,若……”那慕容彪飞奔而来,体疲身热,赶紧喝下杯中之水,“若力不能敌,燕王也说,可大军合兵一处再做图谋”
    “好了,多谢燕王好意,我们自有对策。”高诩命人带慕容彪到帐下歇息。
    “将军,看来此战凶险,须万分小心。”高诩进言。
    此刻帐外寒风簌簌作响,只刮得大纛旗翻飞。
    “高内史,两军相逢勇者胜。”慕容翰正声说道:“逸豆归扫其国内精兵以属涉夜干,涉夜干素有勇名,一国所赖也。今我克之,其国不攻自溃矣。且吾孰知涉夜干之为人,虽有虚名,实易与耳,不宜避之,以挫吾兵气。”
    “将军所言极是,有道是:一人拼命,百夫难挡,万人必死,横行天下,今宇文大军尚未合兵一处,我部前锋能挫其锋芒,甚而斩其大将,其势必溃”刘佩之勇举世无双,此刻更显豪情。
    “刘将军,那你我二人再当次燕军锋刃吧。”慕容翰笑道。
    “二位将军豪情,确为世间少有,我高诩岂能落后,愿随二位将军共破敌军。”
    “高大人,此间之事,切莫逞血气之勇,我和刘将军二人足矣,你且殿后。”慕容翰严词拒绝高诩之请。
    “启禀二位将军,今日之事,也有吾之私心。”高诩缓缓的说道,“今我辽东世族,自慕容仁之乱,棘城之役中所叛者众。燕王轻我之意日渐加深,加之国中情势如今暗潮涌动。若我辽东世族再无尺功,恐在燕国无立身之地,非我决意赴死,实乃我欲建此功勋,以立我辽东世族安身之本。”
    慕容翰听罢沉默不语。
    刘佩见状说道:“将军,高内史所言也俱是实情。燕王之心,以侨统旧日益凸显。然燕国处幽、平之地乃五胡杂处,慕容王族虽居高位,若处理不好各族关系,恐遭倾覆。当年慕容仁之乱就是燕王用法急切所致,其势经年日久,也有辽东世族之力。然我燕国欲大出于天下,非借辽东世族之力不可。怎奈燕王身旁非止我这些臣子,也有奸佞之臣作祟,其中不乏高位,若被人引入歧途恐我燕国不复存矣。故此高大人也欲凭此战为辽东世族立身立命。”
    慕容翰紧握其说道:“卿之家事、诸子,安排好了吗?”
    “烦劳将军费心,我已嘱咐小儿高弼,此儿素与慕容霸交好,让他入慕容霸军中。另外两个子侄高开、高商入慕容恪军中。行伍之事简单明快,慕容霸、慕容恪两人皆是纯良忠贞,光明磊落之士,托付他们,我放心。另外叮嘱他们不要涉朝堂之事,波诡云谲,吉凶难辨。若不幸误入歧途,恐身死家灭,为父为母者,当为子孙远计。”
    “高大人所虑周翔,下官钦佩。”刘佩向高大人拱手道。
    “二位何故忧愁,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若今得全身而退,我请二位大人再到我府中一聚,把酒言欢,诗歌相附,不醉不归。”慕容翰搂着他们二人的肩。
    “到时也要叫上慕容霸那小子,我们四人定要喝个痛快。”刘佩相应道。
    “哈哈哈。”众人皆笑
    言谈之间,一军士入帐来报“禀告三位将军,我军前部已看到涉夜干将旗飘扬,已距此地三十里,但见其尘土飞扬,旌旗翻飞,人数不少。三位将军,请速速决断。”
    “说曹操曹操到。”慕容翰拔出其佩刀,向那人指道,“传我将令,亮我旗帜,好久不见了,让吾再来会会他。”
    说罢,三人走出帐外,却见慕容彪也在帐外等候,正欲回去复命。
    “彪弟,速报燕王,我前锋大军欲正面硬刚涉夜干所部,若两军相交,兵势纠缠,敌气衰竭之时,再命偏师邀击掩杀,若我灭涉夜干,宇文可定矣。”
    “王兄,既如此,保重。”慕容彪飞身上马,往燕王后军疾驰而去。
    却见此三人策马在军阵之前,那慕容翰牵马扬鞭道:“涉夜鼠辈,别来无恙啊。”
    “慕容小儿,想你于走投无路之际,幸得我宇文部收留,奈何反我。想你欲出逃,竟披发唱歌,跪拜乞食,世人贱之,岂是伟丈夫所为,还不快快下马受死。”涉夜干在阵前叫骂。
    “将军,待我前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帐下一副将正欲拍马上前。
    “不可,此人虽无谋略,却也勇猛,不可轻敌,今我兵少,若不能首战告捷,其势危矣。”慕容翰制止旁边的副将。自己拍马直出队列,喊道:“涉夜干,你素胆怯,那一晚我只凭一箭之力就使你吓得后退百步,你领大军又何妨。由你这个鼠辈带头,你宇文部族军士就是木偶泥胎,我燕军就如砍瓜切菜般,易如反掌。”
    那涉夜干,气得大恼,大喊一声,领大军冲杀。
    慕容翰见此,也率大军冲击,两军渐渐靠近。只见两军接阵,刀剑横飞,军旗飘扬,尘土飞扬。
    只见那慕容翰突入宇文阵中,左冲右突,四下砍杀,身旁的刘佩也万夫莫当,使一柄长刀在敌阵中上下翻飞。
    两人混战之际,只见一宇文军士策马直冲欲从旁边刺向慕容翰,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人手持长剑将那人之长矛挡开,转身便刺。
    “好剑法。”慕容翰大喊一声。
    只见马上之人,回头转脖,确是高诩。
    “高大人不仅才富五车,剑法也卓然。”刘佩喜道。
    只见此三人并肩作战,且战且止,燕军将士,见主帅如此也愈发英勇,一时之间,宇文部竟不能阻挡。
    “涉夜将军,燕军军少,其势必不久矣,我军现已引燕军出阵,倘若使出我们后队箭阵齐射,其军必灭。”涉夜干随行副将见大军数战不利,向涉夜干进言道。
    “也罢,那慕容翰速以箭法驰誉天下,今日也让他尝尝我宇文箭阵的滋味。”只见涉夜干示意,左右马队,尾系树枝,扬起尘土,掩护中军撤退。
    那燕军众将士此时正奋而杀敌,兵势相接不能停,却见宇文大军缓缓撤退,前面尘土飞扬,燕军马少,一时之间燕,宇文两军脱离了接触。
    众人大疑之际,高诩素有谋略,见此情形心中顿感不妙,却一时不知如何才好。然尘土散去,时值正午,那冬日的阳光沿着尘埃射下来,如千万根利箭般。高诩心中大骇,突然上马大叫,“众将士速速后退,防备箭矢。”
    说是迟那时,只见漫天的箭雨从空中而下。
    “噗”高诩在马上,呼喊之际,素无防备,一箭直插后背,摔倒马下。
    “高大人。”众人皆挥刀挡箭,将高诩从地上奋力拖回,赶紧往后方撤退。
    那一阵箭雨来的突然,燕军中箭者不少,伤者遍地。
    那宇文大军见燕军气势已泄,反身再欲杀回。却见那涉夜干此时横跨其马上,抬弓,搭箭,那一刻尘土散去,却见慕容翰金光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夺目。
    “慕容翰,素轻我部,今天也来尝尝我的弓箭滋味。”只见涉夜干瞄准了慕容翰。
    “嗖”的一声,黑箭飞出。
    说是迟那是快,慕容翰转头望去,那箭簇冲破尘障,已到他跟前。只见一高大身影在他身前晃过,替慕容翰挡下这致命箭。那人倒地,只见是刘佩。
    “刘将军,刘将军。”慕容翰怀抱这刘佩,这血从后背止不住的流,伤口处隐隐还有些黑色,原是淬了毒是箭。那涉夜干是抱着必杀之心,欲结果慕容翰,报当年羞辱之仇。刘佩手中战刀掉落,头歪在一边再无呼吸。
    “啊。”慕容翰再也不能忍,跨上阴山雪,单人单骑直入宇文阵中。
    只见其大刀顺势而下随即将一宇文军士连肩带头一并砍下。左侧两名军士拿长矛欲刺慕容翰,却见其腋下一夹,犹如铁塔般再也不动,只见慕容翰奋力一提,那两人连人带矛飞向高空,重重的倒在地上,折断脖颈。
    慕容翰已然杀红了眼,却见宇文帐下箭队主将喊道:“快,快,速速射杀,此人。”只见一排射手挽弓搭箭,数箭并发,那慕容翰毫不畏惧,挥刀便挡,挡开大部箭矢。却有一箭射入左肩,那主将见之大喜,喊道:“速速擒获此人,主帅有重赏。”
    岂料那慕容翰竟毫无退意,挥刀砍掉箭杆,只跃马向前,那箭队众人不防备,只做了慕容翰的刀下鬼。
    那主将被他一刀直穿心窝。
    这宇文大军,在慕容翰周边成百上千人,竟奈何不了他,只见其几进几出,只杀得宇文大军人仰马翻,在慕容翰旁边,尸横遍野,连其胯下坐骑,竟也被血色所染,尽皆红色。
    那涉夜干观此战局,手心竟也微微出汗,在马上竟坐不稳,其下副将说道:“将军,看来骤难取胜,何不退军。”
    “荒唐!”却闻涉夜干大叫道,“我大军数万之众,岂能因一人而退。”声虽大,说罢竟也呆呆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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