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笙不接受他们的拜礼,脚步一转,朝着一侧走去,晏如见不得这副场面,慌忙扶起两人。
    储君已定,内外安定,新君即位即可。
    时笙跪在踏板上,握着皇帝冰冷的手,在他的胳膊上没有数字的,与寻常肌肤无异。
    死人是没有寿命时间的!
    百官操办丧事,赵郸与人将皇帝的尸身放入灵柩中,殿内每人都显得很忙碌。
    时笙看着赵郸忙碌的笙身影趁机找到父亲,两人避入侧殿说话。时笙先问他:陛下临终前可曾给了你东西?
    时玮平静无波的眼睛骤然闪过惊讶,你如何知晓的?
    父女二人同样的性子,时笙不免瞪了父亲一眼,我求陛下的。
    你?时玮少不得震惊,两颊肌肉很跟着颤动,思考了会儿,故作稳定道:你要当作什么都不知晓,这是一桩祸事。
    时笙不以为然,反而伸出一巴掌,在父亲面前晃了晃,接着,巴掌攥紧,变为拳头,她乐道:明明就是好事。
    时玮看不过去了。直接一巴掌拍她脑门,烂在肚子里,晓得吗?
    晓得、晓得,烂在肚子里。阿爹,既然无事,我便留在宫里。晏如在我宫里,晏相对你也会顾忌些。眼下新帝即将即位,想必对朝堂必会清洗一番,你与晏相当小心些。时笙捂着自己的脑门,忧心忡忡道。
    时玮摇首,道:晏时两家不可亲密,一如往昔是最好的。
    倘若两位丞相亲密无间,两府更是互相往来,只怕新帝必将会生疑,一旦起了疑心,将来的时日,就不好过了。
    时笙不大明白太深的问题,父亲如何说,她便如何应了,自己不忘添一句:天子守孝不过三月,你们赶紧让他立皇后。有了皇后,我也安全些。
    知道了,小祖宗。时玮翻了翻眼睛,养女儿结果养了个祸患,真是要命!
    回到寝殿,灵柩已安置妥当,一切事宜都在循序渐进,而赵郸不知去了何处。
    时玮见赵郸不在,自己也没敢多耽搁,拉着晏皋一起去前朝,眼下生死存亡,赵郸的一举一动都不能错过。
    后妃们的哭声渐渐大了,小孩子们亦是红了眼眶,时笙干嚎了两声,却没眼泪,也不再做样子了,拉着晏如回宫休息。
    帝王驾崩,百官吊唁,六部继续运转。
    五日后,赵郸登基,奉时笙为太后,迁居长乐宫。
    得到旨意后,时笙迫不及待地搬了进去,恨不得在宫门口贴上新帝不可进的纸条。
    长乐宫是历代太后寝居,荒废十多年,各处简陋,主殿也有些漏雨。晏如令人连夜修缮,忙忙碌碌十多日后,寝殿才可以住人。
    搬进殿后,时笙摸摸这摸摸那,问晏如:我们可以过二人世界了吗?
    晏如含笑点头:可以,只要你低调些。
    低调些,我不出宫就成了。时笙高兴地在床上翻滚,翻来覆去,眉眼弯弯,晏如,你说哪家姑娘最彪悍?
    晏如恍惚明白她的意思,提议道:大将军的嫡幼女武功甚好,脾气不大好。
    这位嫡幼女传言功夫极高,出入战场,后来与晏泾并称二将。女子为将,本就不易,加上风言风语,她的名声便不大好,可这些不能磨灭她的功绩。
    闻言,时笙托腮,下意识问晏如:我们是不是不大厚道?
    你且看看新帝对你的态度,倘若与你兄嫂和睦,就作罢。倘若
    太后、太后、陛下来了。
    晏如的话还没说完,丹青就匆匆走进来打断她的话。
    时笙立即爬了起来,他来做甚?
    丹青摇首,眼下过宫门了。
    晓得了、晓得了。时笙爬起来穿鞋,吩咐丹青去迎,自己慢悠悠地换衣裳。先帝大丧在即,要以素净为主,晏如伺候她换了一件月白色暗纹莲花裙,两人对面站着,时笙捏捏她的脸,道:你说,他来做甚?
    多半与你叙旧,毕竟时间久了,你就不记得他了。晏如低笑,先帝死了,赵郸没有顾忌,出入宫廷也更加方便。
    深宫中的乱事很多,历史不敢记载,杂记写了不少。
    她笑了笑,从妆奁中选了一块和田籽玉悬在时笙腰际上,修长的手拂过玉佩,她告诉时笙:他不敢放肆。
    我们一道过去。时笙晃了晃和田籽玉,觉得好看,便从妆奁中取了一块相似的玉佩,晏如好像明白她的意思,忙按住她的手:这是太后之物,我戴不得,你别胡来。
    那、那你拿着。时笙抿抿唇角,心口不好受,面对晏如,她知晓悬殊差距,也不好再勉强。
    装扮过后,两人携手去见赵郸。
    赵郸是新帝,身上崭新的龙袍更是熠熠生辉,她平静地坐在坐榻上,丹青近前奉茶,她徐徐看了对方一眼,你说先帝的人?
    回陛下,奴婢是伺候太后的人。丹青恭谨回道。
    赵郸忽地笑了,没有接查,而是谨慎询问:太后与晏如关系可是十分亲密?
    丹青垂眸,答:晏姑娘是与太后本就是手帕交。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让赵郸冷了脸色,丹青,你别放肆。
    丹青恐惧,忙托着茶跪下请罪,奴婢失言。
    陛下来长乐宫发什么火。时笙跨过门槛,腰间的和田籽玉跟着轻晃,晏如留在殿外。
    赵郸见她来了,便也放过丹青,自己高兴地迎了过去,朕来,是有样东西送你。
    时笙瞪他一眼,哀家什么都有,新帝年岁不小了,该与朝臣商议立皇后了。
    太后想多了,朕不立皇后。赵郸不大高兴了,目光扫过门口的晏如,眼中的笑冷了,道:晏姑娘怎地不进来?
    晏如闻声,没有多想,举步进殿,对赵郸行礼,见过陛下。
    赵郸冷笑,时笙眼疾手快地挡在晏如面前,高傲地抬起下颚,别欺负我的人,要么留下好好说话,要么带着你的人滚。
    这回见面,时笙格外有底气,也没有往日的害怕。
    赵郸微微惊讶,看向时笙的视线中多了一丝探寻,极为想看破她的心思。
    而时笙轻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接过丹青手中的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笑意带着自信,可想好如何说话了?
    太后今日好像有些嚣张?赵郸慢步走过去,毫不在意她的冷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在她身侧坐了下来,然后挪挪身子,与她靠坐在一起。
    时笙惊讶,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她诧异,你要脸吗?
    赵郸夺过她手中的茶,直接饮了一口,再将茶盏还给她,太后对朕很不满,朕哪里不对,朕改,可成?
    时笙大怒,你活着,哀家就很不满意。
    朕活着,朕很满意,惹了您不满意,朕也没有办办法。赵郸唇角扬起轻笑,眼中满含温柔,说话间尽量将自己的态度放至最好。
    我有点恶心,你好油腻。时笙捂住嘴巴想吐,晏如虽说浪了些,可也没有这么油腻,她深吸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陛下,好好说话,我被恶心到了。
    晏如轻笑。
    赵郸落得面红耳赤,她干巴巴地看着时笙:朕得了几颗珠子,想送给太后把玩。
    可以,你留在这里,等改日你立了皇后,本宫送给皇后。本宫算作替你保管。时笙回答也很巧妙,收了赵郸礼物就让让他心生侥幸。
    赵郸气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喜欢时笙,没想到半路多了晏如,她说不过时笙,只好将目光放在晏如身上,晏姑娘,今日晏相提及接你回府,不知晏姑娘是如何想的?
    臣女的命是太后娘娘救的,臣女一生侍奉太后娘娘,不会离开她半步。晏如垂眸,避开赵郸试探的眼神。
    她和时笙不会分开,除非她死了。
    赵郸眸色阴沉不定,时笙不耐烦了,陛下无事,就赶紧走,哀家要休息了。
    太后娘娘,明日朕宴请群臣,您一定得去看看。赵郸换了心思,眼下急不得,动了晏如,时笙会和她拼命,不如徐徐图之。
    时笙并非心狠狡诈之人,相反,她的心思简单,心地商量,只要她多花些心思,时笙终究会心软的。
    赵郸暂时放弃了逼迫的想法,话说完就带着自己的宫人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时笙。
    哀家说答应了吗?时笙也拿无赖没有办法,皇帝耍无赖,任何人都没有办法。
    晏如淡然许多,赵郸对时笙很有耐性,历史上有许多佳事,现在想来,可见赵郸对时笙的的势在必得。
    但这些话她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让时笙徒添烦恼,眼下的生活,已然很好。只要赵郸想开了,他依旧可以成为明君,依旧可以千古留名。
    你急甚,去赴宴罢了,又不会少块肉。
    时笙自己生着闷气,拉着晏如给她说道理。晏如却不听,捂住她的嘴巴:我的太后娘娘,您的话太多了,该吃午膳了,午膳想吃什么?
    心口气得疼,想喝果茶。
    晏如摇首,亲了亲她的唇角:这样呢?
    时笙却撸起自己的袖口,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寿命数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喝果茶。
    第31章 宴席
    手腕上的寿命并没有变化。
    时笙有些纳闷,将自己的脸颊往晏如唇角靠了靠,再亲一亲嘛。
    晏如捏住她的脸颊,不亲了,多了没有。
    时笙哼哼唧唧不肯罢休,抱着晏如就想着亲回去。晏如却不如她的意思,反捂住她的嘴巴,白日宣淫可不是好事,宫里那么多事你不去忙一忙吗?
    时笙倒是想起一件事,废太子的后妃还在东宫内,你我皆忙,反倒将这件事忘了。如今我是太后了,权力更大,应该可以做主放了她们离开。
    先帝不在,赵郸不会与一些女子计较,你着手去做便是。晏如直起身子,同为女子,深宫无情,可以看着她们平安出去,也是一件乐事。
    晏如豁然,时笙也高兴了,执起她的手,道:我们去东宫,问问她们的意思。
    时笙是太后,宫里并没有皇后,宫务依旧在她的手中。行至东宫,郑良娣等人立即出来迎接。
    郑良娣为首,见到与往日无异的晏如都不觉露出羡慕的神色,晏如同她们颔首,微笑道:先帝走得匆忙,生前可有旨意拨下?
    先帝本意让她们殉葬,时相劝谏后才搁置下来,时笙又是马大哈的性子,一来二去,就将这件事忘了。
    先帝并未有旨意下来。郑良娣等人琢磨不透太后的心思,面面相觑后,都选择沉默下来。
    时笙将伺候的宫人都赶了出去,与晏如一道坐下,细细说道:先帝不在了,你们去留,皆在哀家处。哀家的意思是你们若愿离去,便可由家人接着出宫。若是不愿嫁人,便去皇寺修行。二选一,哀家不勉强。
    出宫?
    我们还可以出去?
    郑良娣喜出望外,从人群中走出来,直接跪在了时笙面前,太后大恩,我等感激不尽。
    不必感激哀家。时笙笑意苦涩,若是可以,她也想被放出宫,自由婚配。
    太后与寻常人不同,没有自由,她笑了笑,晏如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还在呢。
    嗯。时笙回以浅笑,吩咐郑良娣等人,你们自己做好准备,哀家会通知你们的家人。家人若是不愿接你们,哀家便给些银子给你们,离开是是非非之地,也算是哀家的心意。
    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唯有寄托给旁人。
    晏如轻轻叹气,时笙依旧很善良,出淤泥而不染,保持初心。
    时笙有条不紊地安排东宫事宜,当着众人的面拟定名单,又派人去通知各人府上,与对方确定好时间,一一吩咐下去,众人感激涕零。
    可时笙并无太多的情绪,她羡慕,却不能表现出来,说是嫉妒也不为过。幸好身边有晏如陪着,多想想,也会释怀。
    离开东宫,都已是黄昏,两人携手走在宫道上,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晏如情绪平和,牵着时笙的手问她:羡慕吗?
    时笙点头:羡慕。
    我不羡慕。晏如说道。
    时笙好奇:为何呢?
    晏如笑了:因为我有你。
    时笙震惊,不觉停下脚步,晏如牵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她们是可怜人,虽有自由,可没有爱情了。她们一生的希望都在废太子身上,如今他死了,留给她们的日子也不好。我们身在幸福中,何必去羡慕她们。没有十全十美,得到这个,必会失去那个。
    晏如,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心平气和的?我若是你,肯定会日日烦躁。时笙心里有股难受,难以用言辞说明。每回想起晏如放弃一切留在宫里陪她,她就觉得晏如被自己牵连了。
    晏如徐徐抬步,步伐沉稳,她惯来便是如此,心里想的不会轻易表露出来,面对时笙,她展露的永远是最好的一面。
    时笙是她的最爱,也是她活着的动力,没有时笙,在这个时代里,她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刚来的时候,她试过自尽能不能回去,可每回刀放在手腕上的时候,她就会退缩了。
    遇见时笙后,她开始珍惜生命,生活在哪里,都需自己去融入进去,而时笙便是她融入的源头。
    她淡笑,活着,便是快乐。
    时笙不明白,晏如松开她的手,猛地抬脚,不顾往日姿态般疯狂跑了起来。
    你、你怎么跑了时笙立即追了上去。
    两人你追我赶,许久后,气喘吁吁地停在长乐宫门口,晏如精疲力尽,时笙趁机一把抱住她。
    还跑吗?
    没力气了,不跑了。晏如倚着时笙,四肢都抬不起来,而时笙圈住她的腰,你跑什么呢?
    我若不跑,你怎么会追我呢。晏如意味深长地看着时笙。
    爱情就是你追我赶,你若不在,我便去找。看到你,不停地追。
    时笙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眼眸潋滟着天光,她悄悄凑到晏如面前,正大光明地咬着对方耳朵,下回再跑,就将你锁起来。
    夏日悄悄到来,有些热,风却很凉爽。
    殿后的花圃愈发艳丽,常见眼如的身影在花圃中行走,晨起采集花露,黄昏采花,总是会那么忙。
    三日后,郑良娣等人来长乐宫谢恩,时笙却没有见她们,站在高楼上徐徐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本就是陌生人,何必相熟呢。
    又过一日,赵郸令人来请时笙赴宴,说是时相也在。
    时笙听到时相二字,心口微动,入宫后父女见面不易,眼下父亲在,她就有些思念。
    晏如恍若是她胆子里的蛔虫,拉着她去内殿换衣,时相在,想必我父亲也在,我想见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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