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混乱无法思考,他选择任由三轮车驶出村子,朝着那条通往外界的大路驶去。
    出了村子后,宁泽文往后看了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表情轻松许多。他喋喋不休道:你拦了车到县里,车站离补个临时身份证,我去跟你叔说把户口本寄给你
    那你呢?宁星阮看着前方,表情木然问道。
    我?宁泽文停顿,我没事,他们敢动我,我家里人肯定会闹得鱼死网破。
    宁星阮想到宁泽涛对这个弟弟的重视,是啊,如果宁泽文出了事,他们家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路沉默着,三轮车在路上摇摇晃晃,大路却迟迟没出现在眼前。
    本就阴沉的天空乌云翻滚,隐隐有闷雷声从云中传出来,宁星阮抬头看了一眼,心底有些发慌。
    迎面起了大风,风吹得四周模糊一片,气温逐渐下降,宁星阮抱住了双臂。
    三轮车忽然停了声响,顺着惯性歪歪斜斜朝前十来米,就彻底停了下来。宁泽文有些烦躁的拍拍仪表盘,焦急道:我明明昨天晚上特地充了电啊,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他拧着钥匙又来回拧了几次,泄气地踢了一脚,才转头对宁星阮道:咱跑过去吧,反正应该没多远了。
    被拉着下车,两人跌跌撞撞往前跑,四周逐渐有雾气涌来,视线逐渐被遮住,宁泽文烦躁的吐槽这鬼天气,宁星阮却慢慢拖着他停下了脚步。
    雾越来越浓,起初隐隐泛着灰色,然后颜色越来越深,就像天忽然黑了,他们两人站在雾里,除了手里的手机,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宁泽文怕了,他紧挨着宁星阮的身体,表情惊恐地看着四周,哆嗦着道:星阮,天怎么忽然这么黑
    熟悉的黑雾,宁星阮怔愣了,疑惑就浮现在心头,脑海里青玄道长前天和他说的话犹在耳边。
    他说,没有什么黑雾,一切都是他在梦游时做的一个梦。
    他在说谎。
    这个认知打碎了宁星阮心里的侥幸,被骗的证据就在眼前,他心里却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伤心,只有让他毛骨悚然的恐惧。
    青玄道长在骗他,所以除了这件事,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真的呢?
    他说自己祭典后就不会再出事,是不是祭典后自己就没命了,当然就再也不会出事。
    一旦开始怀疑,宁星阮就不自觉的对青玄以往每一个举动做出最为恶意的猜测。
    青玄教他的手印是假的吧?送给他的那串珠子也好像从来也没发挥过作用。
    半夜去看他,还有冒着大雨进山找他,那么着急,是担心他出事了耽误祭典吧?
    宁星阮想起从山上下来时青玄见到自己说的那句话,如果自己出事了,他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什么意思呢?是他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缺了他祭祀无法进行的地步吗?
    恐惧后,深深的愤怒和难受的情绪涌上来,他死死咬着嘴唇,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极端,也许青玄并没有他想的这么不堪,然而念头一起,他想压都压不下去。
    怎么办,这么大的雾,大巴车肯定不会来的,你怎么走啊!宁泽文还念叨着送他离开,宁星阮心生暖意,然而接着就想起自己前天在黑雾中的记忆。
    这里很危险!
    他眉眼间是惊惧和担忧,拉着宁泽文转身往回走,找到三轮车,他从宁泽文手中接过钥匙,试图启动车子,没想到刚刚宁泽文怎么都打不着的车子又恢复正常了。
    拐了个弯,他拧紧把手,将速度开到最大,朝村子里冲去。
    宁泽文急道:回去干什么,就算走不了,咱开三轮去远一点的村子借宿嘛,等雾散了再走也比回村里安全啊。
    宁星阮抿着嘴没说话,他深知黑雾的恐怖,回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再往深处走,两人不知道会遇上什么。
    周围不知何时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白灯笼。
    虽然是第二次见到,宁星阮仍止不住的害怕到头皮发麻。他僵硬地扭头,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宁泽文,却发现宁泽文好像根本看不到这些灯笼,毫无反应。
    宁星阮本以为这些灯笼会像上次一样对他视而不见,所以更担心那座神庙再出现。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神庙没有再出现,那些白灯笼却一改上次原地缓慢打转,迅速朝着他聚拢过来。
    无数的灯笼包围而来,那些纸人一样的老者此时再不是眼神空洞表情麻木,而是看着他表情贪婪眼神狂热。
    仿佛看到了无上的美味佳肴。
    蓝黑色的身影挤挤挨挨互相侵轧,这诡异的一幕让宁星阮彻底僵住。
    就在绝望之际,他看见村子的方向,黑雾里走出来一道人影,白灯笼迅速散开一条路,随着人影越来越近,它们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哄然散开,全部消失在黑雾了。
    这几日外面很危险,还是不要随意乱走动为好。温和的声音一如既往,宁星阮看着他担忧的表情,却微微瑟缩了一下。
    第20章
    宁星阮看着青玄,青玄也看着他。
    藏在挡风板后面的手指攥紧,他苍白着脸,声音颤抖问道:道长,您是来找我的吗?
    青玄微微垂眸,表情似乎冷了一瞬,而后抬眼瞥了宁泽文一眼,对宁星阮笑道:自然是来找你们的,阴雾弥漫,要是迷在这雾里,可就难出去了。
    是吗
    阴雾,阴雾又是什么东西,就是这些黑雾吗?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精准的在那些灯笼围过来的时候出现,是一直有人监视?还是雾本来就是那些道士弄出来,阻止他离开村子的?
    宁星阮身上在颤抖,他努力维持着表情,试图不让青玄发生自己的异样。
    宁泽文在青玄出现时表情就变得有些惶恐,还有少许的愤怒,大概是想为宁星阮打抱不平,他坐直了身子,刚要说些什么时,手上却一痛,低头看,是宁星阮紧紧握着他的手,手指掐在他的手背上,掐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谢谢道长,我们、我们只是想在附近转转,我回来后还没出过村子,所以宁星阮低着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青年微长的头发随着他的姿势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额头和眼睛,只能看到挺翘的鼻尖和雪白的一截下巴。他声音稍稍带着哭腔,俨然是被吓坏了,看着他止不住的颤抖,青玄微微眯了迷眼。
    被头发遮住的漂亮双眼肯定已经红了,包着泪水,乌润润,瑟缩着恐惧着,如果看过来,也许眼神中是惶恐?无助?还是伤心或愤怒。
    无论是哪种表情,湿润的眼神都那么的让人
    在雾里呆久了对身体不好,快走吧。青玄柔声说着,朝车坐上的宁星阮伸出了手,车先放路边,我们走回去,不然容易迷路。
    宁星阮看着伸到面前的手,下意识的往后稍稍缩了一下,惊慌过后他看向青玄,果然在青玄眼神中看到了淡淡的疑惑。
    他忍着不适把手递过去,青玄比他的手大许多,手掌轻松便能包裹住他整个手,被握住后他察觉到,青玄的手连手心都是凉的。
    把人扶下车,青玄很自然的松开手,仔细打量着宁星阮,笑道:没出事便好,你体质特殊,如果被雾中的阴物钻了空子,又要大病一场了。
    收在道袍下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看着面前低着头的青年,可以清晰的看到毛茸茸的发顶中小小的发旋。
    手指微动,他攥紧了手掌。
    跟在青玄身后,宁星阮朝宁泽文使了个眼色,宁泽文不情不愿的低下了头。
    如果宁泽文说的是真的,那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两人已经得知了他们的秘密,不然无异于打草惊蛇,后果不知道会是什么。
    黑雾逐渐变浅,等他们走到村口,就只剩下淡淡的一层,轻纱一样笼罩着整个村子。宁星阮回头看,村子外面的雾虽然也变淡了,却仍旧看不清这条路的尽头。
    谢谢道长,那我们先回去了?宁星阮朝青玄鞠躬,视线落在他肩上,不想看他的眼睛。
    青玄低声道:你随我去祠堂,你的衣服已经取回来了,先试试,有不妥的地方下午送过去改。
    宁星阮僵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扣着掌心:不是说下午三点后去找您?
    你有事要办吗?如果有急事,那也无妨,先去忙吧。青玄道。
    我没事,这就跟您去祠堂。宁星阮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宁泽文,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泽文,你哥哥不让你找我,今天的事情千万不能跟他说,一句话都不能提,就当咱们没见过,记住了吗?
    还有,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宁泽文明白他的意思,撇着嘴角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他揉揉眼睛,应了一声就跑远了。
    青玄看着宁泽文远去的身影,许久才收回视线,状似无意道:你这位朋友眼内生红丝,印堂见伤,恐怕近日有血光之灾啊,你远离他也是好事。
    宁星阮心头一惊,呼吸略微急促,不由得猜测,青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已经知道宁泽文通知他跑的事情,在威胁他吗?
    你很担心他?青玄看着他,表情不变,目光沉沉,不用担心,会有人替他化解,只是免不了吃点小苦头罢了。
    我们走吧。
    说完他便转身朝通向祠堂那条路走去。
    宁星阮跟在他身后,心中忐忑,各种猜测在脑海中浮现,如果真的有人在盯着他,青玄他们已经知道他要逃走的事,那青玄现在还是在演戏吗?
    在知道自己已经得知真相的情况下,他却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样的深沉心思,让他只觉得寒意从毛孔中直冒,头皮都是凉的。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宁星阮受不了这种安静的气氛,他深吸几次气,硬着头皮小声问道:道长,这些雾是什么东西?和我上次梦里的黑雾一模一样,还有那些白灯笼,您不是说不是说都是假的吗?
    青玄回头看着他,无奈笑着:你终于敢开口问了?这件事是我骗了你,你前天确实被黑雾吞噬,差点迷失其中。
    宁星阮没料到他这么爽快就承认了,一时间准备好的话全都没办法说出口,表情空白的看着他。
    青玄叹了口气:害怕?当时你刚在山上受惊病倒,如果再得知这种事,惊惧之下,身体肯定承受不了。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确保你的安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相信我。他收起常挂在脸上的笑意,十分认真的看着宁星阮。
    宁星阮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感激的笑了:我知道,谢谢您。
    青玄伸手揉揉他的头发,笑意却不达眼底。
    来到东厢房,推开门宁星阮目光便被挂在衣架上的袍子深深吸引住。
    大红布料上描着金线,在巧手缝制下,金线汇于胸口、肩头和袖口衣摆处,汇成了十分玄奥神秘的纹路,一眼看上去不见艳俗,只余华丽的诡秘。
    青玄走过去把衣服取下来递给他:试试。
    衣服的尺寸当初是青玄用皮尺贴着他的每一处肌肤量出来的,所以试穿也要脱去身上的衣服。
    他托着衣服走进内间,小心摆在床上,才慢慢解开扣子,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皮肤接触到空气,他打了个寒颤,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他抱着衣服快速在屋内扫视,却没有任何发现。
    快速把内衬从那件衣服中挑出来穿在身上,他再看向铺陈在床上的中衣和外袍,有些犯难。
    最终还是不得不向外面的青玄求助。
    青玄推开门走进来,看着他身上扯得有点乱的衣带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带子。
    修长的手指勾着带子,十分灵巧的解开纠缠在一起的结,然后一只手拉着衣带,一只手覆在宁星阮的腰上,轻柔地抚平了掖在一起的褶皱。
    这次被青玄扶着腰,宁星阮再也没有以往的自在,他只觉得头皮发麻,那只手在他眼里像是淬了毒般令人害怕。
    止住一瞬间想要后退的念头,他面色紧绷,死死盯着青玄的手。
    穿好中衣,青玄将外袍罩在他身上,外袍结构看似简单,内里扣子却十分繁复,有几处宁星阮自己根本够不到。
    穿好之后,青玄拿了那条黑色腰带束在他腰上,半蹲着仔细调整,眸色逐渐变得幽邃。
    好了。青玄起身后退两步看着他,表情一如既往,宁星阮却有种错觉。
    青玄的眼睛忽然变得很黑很黑,盯着他时就像是要把他给吞噬了一般。
    第21章
    轻轻扯了扯袖子,宁星阮表情不自然道:有什么问题吗?
    青玄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许久才将视线落在他脸上,平静的表情压抑不住眸色深处的灼灼热意,他声音略微沙哑道:没有问题,很好。
    青年皮肤白皙,大红绣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不显俗色,衬得他本就精致的面容越发夺目。他身材纤细高挑,黑色的腰带勾勒出细细的腰型,多了几分惹人疼惜的柔弱意味。
    过来看看。青玄牵着他,走到房间角落一块被厚厚的黑布罩着的长方形物件前,伸手拉掉黑布。
    宁星阮忍着手腕上被抓着的不适,视线随着黑布掀开,落在了被罩住的东西上。
    是一面铜镜,镜子边缘纹饰复杂华丽,镜面光洁,看得出来这面镜子一直被人精心保存着,只是仍旧抹不掉岁月的痕迹。
    镜面映出他的身影,宁星阮一时间也被镜子里的自己惊到了,只是换身衣服,他看着身穿红衣的自己,却有种很陌生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身上的花纹,他总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多了几分很神秘的气质。
    扯着衣服他动了两下,镜子里的影子也跟着动,那种莫名的虚无感觉才消失。
    衣服不用改,便先放这里,明天你在此沐浴焚香后,再穿着这身衣服上山守庙。青玄道,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赞叹。
    宁星阮听到他提及明天上山守庙的事情,心里一沉,那种无助的恐惧感再次浮上心头。
    他忽然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想大声质问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甚至快意的想,如果青玄没有得知他与宁泽文的说话内容,被告知自己知道他一直在演戏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诧异还是尴尬?
    亦或是直接撕破脸,露出他的真实面目?
    然而理智阻止了他。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青玄忽然轻笑一声,缓声道:先换了衣服,回去吧。今天你受惊了,回去歇着,明天开始,事情会很多
    说完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宁星阮愣愣的看着镜子,脑子里放空,忽然他似乎看到镜子里像是水中倒影一样泛起了微微的涟漪,他的身影也晃动起来。
    被吓得后退一步,他抓着心口的衣服,眨眨眼再仔细看,昏暗的光线下,铜镜只是有些模糊了。
    匆匆换掉衣服,他不敢多待,赶紧推门走了出去。
    青玄坐在茶桌旁,手中把玩着青瓷茶杯,见宁星阮出来,他起身:我送你回去。
    好。宁星阮手指无意识的攥住下衣摆,低头应声。
    村子里还是很安静,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所有院子都大门紧闭,没有丝毫声响。宁星阮如今觉得这里处处都透着怪异,走在路上,听着二人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他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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