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间,朱晏亭身处的屏风后一直没有丝毫响动,青烟屡屡,影攀屏风白绢而上。
    刘壁拿着刀的手微微颤抖。茫然转了半边脑袋,复又将目光投向了屏风,眼圈发红,哑声道:女公子。算在下求您了,您您可还有办法?
    他喉中有哽咽之声:将军文韬武略,为人正直,体恤下属,他不该就这么就这么
    屏风后的身影终于站了起来,袅袅婷婷一影,绕过琴桌,走到众人之前。
    她身姿清雅,削肩微沉,乌发如云,遍体生香,肤于暗影昏灯中亦润然有温泽光华,素衣粗服亦掩不住艳光慑人。
    刘壁只知长公主的女儿是作未来皇后教养长大的,只在五年前远远见过她一眼。
    彼时,她尚是前后拥阏的贵女,李将军护送她出城会宴行游尚要随侍五步之外,更遑论刘壁这等无官爵的卫兵,只得远远的低垂双目,看见她裙裾曳然,轻轻一提,迈上华车。
    纵此时情危,与朱晏亭咫尺之距,刘壁亦觉心如擂鼓响,不敢迫视。
    朱晏亭双眉沉沉压着一双云波暗涌的双眸,袖口在微微发颤,垂下的一手,握着刘壁送来的那一幅血书。
    她终于开口。吩咐家仆:你们出去。
    声音不大,足以传遍这偏狭斗室。
    没有人理会她,家丁们动也没有动。
    刘壁见此情形,惊怒交加,挟刀四顾:你们、你们聋了不成?
    他一出声,甚至还有家仆冷笑着奚落了一句:主公不在家,主母没有发话,我们不知道还有别的主人。
    刘壁蓦然睁大眼,满脸不可置信。你怎敢如此放肆?
    在他心中,朱晏亭还是以李将军为戍卫的丹鸾台小贵女,莫说一句吩咐,就是蹙一蹙眉,都有许多人要提心吊胆。
    从没想到她如今在家会是这样的待遇就这么一身简单素服,立在荒诞放肆的家仆之中,无人避讳她,甚至没有人听她的吩咐。
    此情此景荒诞之极,直如馨兰入污室,名花落溷中。
    这边刘壁怒火冲天。
    家仆还有人顶嘴道:此人来历不明,恐损伤女公子,小的带他下去细细拷问。
    朱晏亭冷冷道:我认得他,他是从前我章华戍卫大将,镇军将军李弈的亲卫。
    主公和夫人有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女公子。为女公子安全计,请恕我等不敬之罪。
    朱晏亭胸口微微起伏,竟已先一步绕过刘壁,欲出门去。
    骤逢此变,家丁竟伸手来拦,眼看手就要上了她的身。
    下一刻,噌一声,雪白刀光掠过,刘壁手中的刀握在了朱晏亭手里。
    刀尖指向想上来拦他的家丁,离他的脖颈只有尺寸之距。
    刀光后,凤目熠熠,令人不敢逼视。
    朱晏亭冷冷发问:你当我是谁?
    被实际幽禁于朱宅三年,朱晏亭从来都表现得逆来顺受,即便仆从侍女偶有苛待,她也宽豁,从不追究。
    以至于朱宅上下都以为她就是这么温吞如水的软弱性子,险些忘了她是那个曾经领兵打仗、封疆守土的章华长公主之女。
    朱晏亭持刀动作熟稔,握刀的手十分稳当,刀刃贴着家丁脖颈上,一寸寸迫近,锋利刀芒破开皮肤,鲜血淋漓而下。
    兰口轻启,冷冷发问。
    你觉得,我今日斩你头颅,可会为你赔命?
    家仆吓得浑身发抖,慢慢下滑,萎顿在地。
    那把沉重的长刀,便跟随着稳稳的一点一点下沉。
    朱晏亭眉宇之间有逼人锋芒,手稳的出奇,令众家仆毫不怀疑,再说一句悖逆之言,她会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
    他瘫软在地上不敢说话,朱晏亭抬眼看,他人见短刀白刃的出了血,多面如土色,眼神躲闪,似无再敢悖逆者。
    朱晏亭转头看了刘壁一眼,问他:你可还能骑马?
    刘壁急忙点头。
    朱晏亭提着刀,环顾面如土色的侍女家丁,收刀而前,走入雨帘
    带路。
    她才走出门,只听后方传来低沉得一声:晏亭,放肆!
    转过头,只见一衣着华美贵妇人,在仆妾的簇拥下立在廊下。是朱恪在长公主过世以后娶的继室,兰夫人。
    兰夫人本名兰舒云,是长公主来章华以后收的的侍女,不知何时与朱恪有的私情,二人甚至诞育一女。长公主未过世前,朱恪只敢悄悄把兰夫人和私生女养在外面,三年前,长公主刚刚去世,朱恪便将她堂而皇之三书六礼娶了进来,作了继室。
    这三年,朱恪多领着她和她的女儿朱令月住在丹鸾台。
    朱晏亭独居老宅,是以二人未打过照面。
    今夜想是朱恪知道自己素来与李弈情厚,让她来坐镇老宅。
    朱晏亭略侧头想了想,记起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情形那是先皇还在的时候,八年以前,长公主以其品行不堪为由将她申斥了一顿,赶出丹鸾台。
    那时,兰舒云披发敷面,以头抢地,状若疯癫,不肯遵从,苦苦哀求公主留她,直至被人强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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