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想着要去趟兵马司,把自己的发现提示给张公子,现在看来,她若还想救齐念笙得要赶快行动了。
    王承柔先是撤回了自家的侍卫,然后暂缓了去往兵马司的行动,她需要再想一想,要把土匪们想得复杂一些,对上复杂的匪患,王承柔也要多思多想。
    于是经过一天的思考,王承柔还是决定把这件事管下去,上一世,齐家上下几十口人,独活一个齐念笙,可谓惨烈。王承柔执意要管此事,也有她的私心。
    若是让她在今生阻止惨案,救活几十条人命,是不是可以算是弥补了上一世,因她而死的冼尘殿奴婢们的亏欠?毕竟身背几十条人命的滋味不好受,哪怕现在这些人还活着,哪怕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
    下定决心,第二日,王承柔主动给几位京中小姐发了贴子,邀她们一起去买东西。
    受邀的几位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俱是平常能说上两句话的,这样不会显得她的邀请突兀,当然最重要的,她的真正目的是,这几位与齐念笙也说得上话,所以她把齐家小姐加了进来,也算合理。
    从这天开始,王承柔借此与齐念笙相识相熟起来,原来在当春安时,齐念笙的很多习惯都没有变,她只是比做春安时自信大方了许多。
    论起来齐家小姐也是个可怜人,本是官家小姐,无奈命运弄人,入宫后被皇后派到冼尘殿,被威逼着替皇后做事。
    齐念笙被皇后救出,在皇后手下做奴婢讨生活,她怎么敢不听皇后的话。浮萍一片身不由己,在那场冲突中,她为了生存,自己为了自由,立场对立,总有一个要被牺牲。
    而自己仗着年少时疯玩疯跑出的好体质,加上贵妃身份的压制,最终她赢了,而齐念笙输掉的是她的性命。
    女孩子间的友谊,只要有一人肯迈出第一步,那进展就很快了。齐念笙也奇怪,她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与云京传闻中最跋扈的侯府小姐交上朋友。
    也因此她才知道传闻有多离谱,王承柔只是率真外向,甚至很好相处。齐念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活力四射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
    只王承柔身上那些与其他贵女不同的内质,就足以让齐念笙眼花缭乱,每次拥有新惊喜了,根本注意不起来王承柔最大的优点,她的美貌。好像这美貌在王承柔展现出的某些迷人的内在品质面前,真的可以忽略不计。
    王承柔与齐念笙越发熟识与紧密 ,终于到了她能以好朋友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去登齐府门的这天。王承柔是没有见到什么货郎,反正齐府的灭门惨案是在深夜发生的,她白天而来也不用害怕。
    就这样在上了齐家的门后,王承柔开始了第二步。她打扮一新,直接去往了有张公子所在的云京兵马司。
    王承柔还是第一次踏足兵马司所在的这条街,原因无它,兵马司就如它在云京的地位一样,衙门太小,路太窄,王承柔出行所坐的马车根本进不到这里来。
    但今日,她误打误撞,因不想再大张旗鼓,像追李肃那样搞得满城皆知,她换了个小套马车,小巧不起眼且没有侯府标识,任谁也不会把它与侯府联系起来。并且,进得了兵马司门前的这条窄路。
    车子停在兵马司门口,王承柔只带了清心前来,两人同坐马车中,又一同下车。
    清心按小姐所说,谎称有偷盗的案情相报,因结识他们这里的副指挥张宪空大人,所以想要门卫通传一下。
    门卫每日要见很多的报案人,但见这丫环身后的主子,虽所乘马车很一般,但衣着首饰还有气度,绝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于是他收起刁难轰赶衣不蔽体穷人的嘴脸,忙哈腰地把王承柔主仆迎到门房,然后转身去叫人。
    王承柔在等待的时候,打量起这里的院子。兵马司真的好小,一眼就望到了头,还没有侯府大呢。
    待王承柔把这里打量了足有好几遍后,张宪空从一偏房里走出来,略带疑惑地跟着门房朝她这里而来。
    第21章
    王承柔正了正头上的钗,端庄了站姿,直面一脚踏进来的张宪空。
    她道:“张大人安好。可还记得我?”
    张宪空当然记得,侯府王姑娘绝色容貌,就算对她并无非分之想,自然也不可能轻易忘记。
    他道:“自是记得,王姑娘安好。”
    王承柔对他一笑:“上次分别时,我就说了若有事可否来兵马司找大人,没想到还真让我碰到需要来禀大人的事。”
    于公于私张宪空都要过问的:“王姑娘请说。”
    于是,王承柔措辞谨慎地,把她如何在齐府家外发现的不寻常说了出来。
    张宪空一惊:“王姑娘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又怎么会把这些与云京城所闹匪患联系起来的?”
    果然,他会问得很细,年轻的副指挥,一谈起正事来,连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张宪空的长相柔和不凶,他的俊颜没有攻击性,这一点上与李肃截然不同,当然与她自己也不一样。说起来,王承柔心里明白,她与李肃的好颜在某一点上是一样的,都是美到会给人一种侵略感。
    若说王承柔以前少不知事,容易被李肃那样的吸引,现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情后,她早已转变了想法,还是温和不强势的男人,更能给人以安全感。
    总之,目前为止,王承柔眼中的张宪空还是令她满意的。
    王承柔道:“是听了家中哥哥所说,才对云京匪患有了些了解。”是的,王承柔连这一环都想到了,她确实是假模假式地去问了王亭真。
    张宪空低语道:“装成货郎,实则是为了打探抢劫目标的底细,倒是有可能。”
    他抬头看向王承柔:“我知道了,王姑娘心细如发,不管是否如你所担心的那样,姑娘都当真才思敏捷。”
    被张宪空夸,王承柔还挺受用的,她道:“能帮上忙就好了。”
    这时有人叫张宪空,想他还在当值,不宜过多打搅,王承柔准备离开。
    “我送你。”张宪空替她推开了门。
    送到兵马司的门口,张宪空道:“以后姑娘若还有事相告,可去南城司,今日我是正好过来总司当值,否则姑娘就要白跑一趟了。”
    王承柔点点头,喜欢听他说以后还可以来找他的话。她在上马车前返身回来,站定在张宪空面前,声音清脆地道:“后日是祈安节,公子可有什么安排?”
    她一出了兵马司就不再叫他大人,说正经公事时王承柔的态度当然要正式些,但现在出了衙门,她还是乐于叫得稍微亲近一点,还是称他为公子。
    禹朝民风开放,男女有情之人在成婚之前,多是以小名或爱称来称呼对方。王承柔盼着她与张宪空也能有这一天。
    张宪空认真想了想道:“后日正好我休憩。”他就说了这一句后,不再言语,而是笑眯眯地看着王承柔。
    王承柔差一点就脸红了,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了出来的那种小慌张。
    气氛良好,王承柔也只是乱了一下,她如常发生邀请:“我这次算是麻烦到公子,祈安节可否邀请公子出来,我请酒楼算是答谢。”
    “份内之事,麻烦算不上。”张宪空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王承柔以为他要拒绝,待她看过去,他才又说,“后日,柳水桥见。”
    一下子,二人之间流淌出一种情愫,甜甜痒痒的,是王承柔在上一世追心上人,嫁心上人时所没有过的感觉。原来,两相有意这么美妙的吗。
    马车里,清心再也忍不住,非要问出小姐对张公子是怎么个情况,有小公爷的例子在前,那可是爱得轰轰烈烈,追得鸡飞狗跳,可这一切在没有一点预兆的情况下戛然而止。
    所以,珠玉在后的张公子会不会步了小公爷的后尘。了解清楚这些,清心也好决定自己是否要真心实感地操心姑娘新的姻缘。
    王承柔也不藏着掖着,把对张宪空的看好全都说了,清心也不藏着,直接问了小姐这回能坚持多久,清心揶揄的样子招得王承柔出手咯吱她,一时马车里传来女子的阵阵说笑声。
    张宪空望着走远的马车,脚步轻快地返身回去。他手下的小兵正好跑出来,与他撞到了一起,手里的钱袋子掉到了地上,里面不多的铜板滚的满地都是。
    张宪空从来不摆架子,弯下身子帮着对方一起捡。待全都捡起了后,他掂了掂手上的铜板,不知是在发问还是在自言自语:“也是疯了,就这仨瓜俩枣,那是你能攀上的?”
    小兵伸出手去拿自己的铜板:“南指挥,再少它也是钱啊,丢了我才会疯。”
    张宪空摇了摇头,把手中铜板倒到小兵手中,心里想的是,到底要怎样才能搞到钱升到官。他忽然一楞,刚才王姑娘所提之事不就是一个机会吗,若是让他抓到一直以来困扰云京的匪患,这样的功劳,肯定是会加官进爵,赏屋赏银的。
    张宪空把铜板都倒回给小兵后,弹了他一个脑崩儿,然后步子轻快地消失在院中。
    而就连这一幕也于晚上出现在了李肃的案头,四组工作的细碎可见一般。五日为一阶段,把在此期间所盯之人的全部生活记录呈上给李肃。
    李肃摊开第一份文书,里面记录的全是王霜近日的所说所做,这期间他没有出过门,所有对话都是对着家人与奴仆的,李肃只看了一眼后,就把此页交给了管青山。
    第二份是王亭真的,他倒是出去过,而且是会友。他见的人不少,说的话也不少,但李肃还是认真地看完了。
    如果不是王亭真掌握了什么交流暗语,那今日这份调查报告并没有什么问题,还是如他所想,全都是些酒肉朋友之间的纸醉金迷。
    最后一份是王承柔,李肃没有想到,才不过五日,她竟然干了这么多的事,去了这么多的地方,见的人自然也不少。
    在李肃看到她与一向没有交往的齐家小姐主动往来的时候、看到她主动登门上齐府的时候,李肃放下纸页,沉吟了很久。
    把这一页看完,待看到下一页时,他目光顿住。
    她还去了兵马总司,衙门内她见了谁,说了什么,四组不得而知,因为就算他们再看不上吃皇粮的兵马司,也不敢亲入其中,因为那里还是有高手存在的,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其中。
    但衙门外发生的一切,他们记录的清清楚楚。
    负责南城的副指挥张宪空送了她出来,在门口两人有所交谈,而交谈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记在了纸上。
    这本是四组人员的绝对优势,他们每一个成员都记忆惊人,可以把几人参与的会议,一个时辰内的谈话内容全部记住。
    所以,王承柔与张宪空不过才两人,不过才聊了几句,记下这样的谈话记录对于四组来说过于简单,于是他们把二人的表情情态也都记录了下来,正所谓细到了极致。
    管青山一抬头,就见他们公子眼神阴郁,脸色也沉了下来,看来保帝侯府还真有问题。
    管青山不知的是,李肃面对的是什么,他面前的纸上写着:
    “张宪空笑了,引得王承柔说……
    张宪空还是笑,逗了王承柔一下,最后还是答应道……
    王承柔明显欢喜了,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在马车前回了两次头,才与张宪空道别,由此判断,二人关系暖,。昧,并完成了祈安节相约之事,后续会重点跟盯,以防他们借约会之名暗传消息。”
    张宪空?哪里蹦出这样一个人来?李肃默念着这个名字,忽然,他想起来了。那日采花节繁花园中,高泽鸿所说的那个泥腿子就是此人,是王亭真不顾身份新交的朋友、王承柔不选自己另择的与之游戏之人。
    “你去,再派人去盯……兵马司城南指挥,他与侯府二人都有交集,太过巧合。”
    管青山答:“是。”然后继续看手中情报,想等看完再去。
    不想听到主子一声:“你在等什么?”
    语气已然不妙,管青山马上站起来退出去办差了。
    李肃重新把目光放到这页纸上,看到“脸色红润”几个字,一下子把他拉回到昨夜梦中,在那场奇异的梦里,她就是这样仰头看着他的,娇娇滴滴的声音似能掐初水来。
    第22章
    王承柔与张宪空在兵马司门口的这一幕记录,在王承柔忙碌丰富的五天日常里只占了很小一部分,但李肃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这上面,没有翻页。
    他回忆着王承柔追缠他时的表现,好像没有这么含蓄与温情脉脉,只是一味的猛冲直给。
    李肃对情感之事,是在边关被骊夏国公主启发的,从那之后,他才开始知道世上男女之间会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存在。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好像总能引得别人对他生出此种情愫,对他属意的人太多,所以他被动地对此有些了解。
    在李肃的认知里,喜欢一个人当然要表达出来,像王承柔先前追缠他时,那样的表现才对。而这份记录里,王承柔对张宪空与追他时不一样。
    所以,李肃觉得比起四组人判断的暧昧,后面下的结论才更接近真相,他们极有可能是借着男女生情的引子而想在暗处密谋什么。
    李肃最终把王承柔的五日日常全部细读完毕,结果有些超出他的预判,王承柔比他想象的聪明谨慎很多。若他没猜错,她主动与齐家小姐交往,应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给自己找掩护,开始补墙。
    但她这些都是小聪明,她还不知她惹到的是谁。
    李肃把文卷合上,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四组的方向虽有些地方与他所想不同,但大致方向还是没错的。李肃压下后日亲自去祈安节查看的念头,决定静观其变。
    一日后,虎刹门有情报回传,公子让盯着的兵马司南城指挥张宪空,出现在了齐府附近,问是否要撤下齐府门口的明桩与暗桩。
    李肃回命令道:“明桩撤下,暗桩不撤。”
    看来那日王承柔在兵马总司里,是把齐府门外之事告之了张宪空。是王承柔单纯的求助,还是二人早已合谋?李肃还下不了判断,但这不重要,若是有人要坏他的好事,多算一个两个上去,又有何不可。
    云京城的祈安节是继春日采花节后的第一个有规模的大节。天气一天天变热起来,大家在今日祈求时瘟远离,年里的一夏一冬都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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