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灵溯在踏青阁点了日景过夜,这样的风流韵事自然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以至于第二日她近午时回了府,楼伊敏已经等在了书房里。
    楼嗣欢也没料到楼灵溯第一次去青楼便点人过了夜,临进书房前她一扯楼灵溯的袖子低声警告她:“母亲说起来,便往我身上推,我来应付。”
    楼灵溯看了眼姐姐,没吭声。
    楼伊敏见两个女儿进来,还好都不是纵欲过度的样子,她脸上愠怒不减:“明日你要去殿试,怎的如此荒唐!”
    楼嗣欢要将这荒唐事揽下来,楼灵溯坦然道:“太紧张了,便不由自主想做些什么。”
    楼嗣欢:“……”
    楼伊敏狐疑地看她:“紧张?”
    “要上大殿了,总觉得哪哪都不自在。昨日那小倌,见过不少娘子,便听他说说别人觐见是如何的。”
    楼伊敏眉头蹙起,听一个小倌说觐见女皇?
    “那你听出什么来了?”
    “那小倌若是没有诓我,大抵不过都在吹牛。既然是吹牛,一定就是乏善可陈,既然是乏善可陈,自然也就都不怎么样了。”
    楼嗣欢目光如一潭死水,面无表情看着妹妹满口胡言。
    “都不怎么样,便也不用紧张,大抵能出过的丑都已经出过了,女皇她什么没见过?”
    楼伊敏捏了捏眉心,以缓解突突跳疼的额头,楼灵溯明明是胡说八道,却偏偏让人不知道如何反驳:“行了行了,我也没有兴趣去管你这些风流事。只是你要记得,那种地方逢场作戏即可,楼家可不会往府里抬这种人。”
    楼灵溯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女儿知道。”
    楼伊敏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本想说她几句,可一想明日她要殿试,只好又把心思压下去:“快回去休息罢。”
    楼嗣欢白担心一场,再次提醒自己这个妹妹自有本事根本无需自己操心,无力地拍了拍她:“我回院里去了。”
    四下无人,楼灵溯立刻精神起来,墨辞守在院门口见楼灵溯回来便迎了上去:“娘子。”
    楼灵溯轻声道:“他如何了?”
    “送进门里去了,凌家人也在找他。”
    楼灵溯彻底放下心来:“辛苦你了。此事记得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那……岳正夫呢?”
    岳定州知道了定然不会说出去,可凌劲松一定不愿意再有别人知晓。楼灵溯有点牙疼:“先瞒着吧……”
    世家娘子逛青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看上了抬进门的也不少。可楼灵溯此时风头正劲,已经连中了两元,全京都都在等着看她殿试成绩如何,连带着日景的身价也一夜暴涨,不少娘子都想着看看,这位能入楼灵溯青眼的小倌,到底有何高明。
    这些都和楼灵溯没有关系,她卯时就到了宫门口等着觐见。卯时三刻宫门才开,楼灵溯把手上的饼一点点掰开,小口小口地塞进嘴里。边上的考生饿得肚子一抽抽疼,偏偏什么也吃不下。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慢慢地移开视线。
    等下了朝,这才轮到学子入殿。楼灵溯是会元,入殿时排在第一,女皇一眼便瞧见了她。楼灵溯这张脸,别说排第一个,就是淹在人堆里,也能跳进人眼里。
    女皇看着行跪拜大礼的众学子,内心暗付:“风姿的确是不负盛名。”
    卷子早已摆好,等众学子行了礼落了座,女皇道:“今日殿试试题,承启。”
    座下大太监仰着嗓子道:“今日殿试试题:承启!”
    楼灵溯握笔的手一顿,看着泛黄的宣纸,女皇这是在试探?殿试中不许抬头四顾,楼灵溯还在慢慢地添笔,其他的考生却早已笔下如飞。
    女皇看着沉思的楼灵溯,目光沉了下来。
    殿试不过半个时辰,一晃眼间考官已下来收卷。几名考官迅速将二十份试卷读阅,将其中几篇选了出来,呈给了女皇。女皇粗粗略过,目光停留在了最后那份上。这份试卷与其他长篇大论正好相反,寥寥几笔,字迹却是少有的遒劲有力:“承者,承天之恩也,启者,启万民之福也。承启者,继先圣绝学,开万世太平也。”
    女皇目光移到左下角,看见“楼灵溯”三个字时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意外。侍官已将批阅朱笔递上,女皇拿起笔,毫不犹豫的在楼灵溯的卷子上一勾:“一甲!”随即她又略看看其他几篇,挑了两篇字好的一圈,“二甲,三甲。”
    从女皇的角度看去,学子跪于地上,看起来皆为惴惴不安,也是,第一次进这玉梧殿没有人不腿软的。可唯独一人,看起来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女皇听着侍官报出前三甲的名字,看着楼灵溯分毫不差的礼仪:“学生谢女皇恩典。”
    女皇看着退下的楼灵溯问侍官:“这孩子,是楼侍君家的?”
    “回陛下,是楼侍君家当年的那个孩子,楼侍君是她舅舅。”任青一时拿捏不住女皇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看女皇的神色。
    女皇沉静片刻,终于道:“楼家,好福气啊。”
    消息一贯比人腿快,等楼灵溯换了朝服用过了谢恩宴,她连中三元的消息早已传满了整个都城。楼伊敏紧赶慢赶去红枫寺还愿回府,见了在正厅中等她的楼灵溯,又带着她去拜了家中供奉的祖宗牌位。
    “我这一路忙下来,居然也不知该说什么。连中三元,东景上朝两百多年来在你之前不过只有一人。”楼伊敏看着楼灵溯,那是种慈爱骄傲而又夹杂着不安的情绪,“后人提起你,大约也该是我此刻的心情。”
    “娘放心,我会谨言慎行的。”
    楼伊敏拍了拍她的手。
    “我听说今日的题目叫承启,外面都说状元楼灵溯只写了二十九字。”楼嗣欢说道,“承者,承天之恩也,启者,启万民之福也。承启者,继先圣绝学,开万世太平也。”
    楼伊敏忙着还愿,没顾上听这些,听楼嗣欢说完,嘴张了张,看着楼灵溯,无法想象这是在后院那片巴掌大的地方养了十五年的孩子写出来的。
    “女皇今日题目,显然是种试探,选长公主也好选二公主也好,哪怕是不选,都不是女皇的心意,她要的是能忠于女皇而并非替女皇做决定,我便只好写这些了。”
    楼伊敏和楼嗣欢互相看了看,楼灵溯揣度女皇心思居然能如此准确!这孩子如此聪慧,真是……楼伊敏释然:“你将女皇心思猜测得如此准确,便是十个我也拍马不及。我倒是可以歇了替你操心的心思。”
    楼灵溯嘿嘿一笑:“女儿还是需要母亲操劳的,嗯……凌家今日可派人来了?”
    楼凌两家结亲在即,今日自己考了状元,凌家一定会遣人来贺喜的。
    “来了来了,只是母亲去红枫寺里,没有遇上。送了一块上好的墨来,说是就等着请喝酒了。”
    楼伊敏点点头:“这两日道贺的人一定多,三日后是个吉日,要准备准备办谢师酒。这两日你们不要再胡闹,尤其不许再去喝花酒。”
    楼灵溯本就没兴趣,忙完了考试终于静下心来有空余时间去想,将凌劲松绑进踏青阁的人,究竟是谁?
    楼灵溯倒也不是一点猜想也没有,可如今这种礼教,此举无疑是要致凌劲松于死地,她不是喜欢凌劲松么,又和凌家是远房亲戚,怎么会出这种昏招?
    陷入沉思的楼灵溯回了小院,进了屋也没发现今晚墨辞和岳定州都在屋里。平日掌灯后,这两人便按着日子只留一人在房里,今日两人一个看书,一个收拾着东西。楼灵溯也没发觉异常,径自去洗了澡,待披着中衣回来,墨辞正好将擦干净的凉席铺好。
    岳定州去暗室拿了帕巾:“又不擦头发。”
    楼灵溯抬头看着他笑:“我懒。”
    待她发现墨辞也拿了帕巾帮她擦头发时,楼灵溯这才察觉出不对来。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小心地帮她擦干头发,又擦了香油,直到头发干爽地披在肩上,两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楼灵溯心中警铃大作,这是要做什么?可她又问不出口你们今晚谁出去,只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等着他们一会谁先走。
    然而岳定州却道:“该歇息了。”
    墨辞嗯了一声,将油灯灭了,只留了一根蜡烛。岳定州已经抱起楼灵溯走向了床铺。楼灵溯正要松一口气,却看见墨辞用灯罩将蜡烛罩住后,人也一起跟了过来。
    她头皮一紧:“你,你们……”
    “妻主昨日去了踏青阁,一定是我们服侍不周。”
    楼灵溯:“啊?”岳定州这声“妻主”叫得她头皮发麻,她抓着岳定州的衣襟,“不,不是,我就是去应酬。”
    “还过了夜。”岳定州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倒是几分遮掩不住的落寞流露出来。
    楼灵溯透过岳定州的肩看到墨辞,心想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委,就别凑热闹了。
    墨辞却偏过了头,假装看不懂楼灵溯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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