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心下来,没再过问。
    夜晚,江颂月独自躺在闺房,翻来覆去,意识到自己是因身边缺了人而觉得不适应,心火气越烧越旺。
    最早,她觉得闻人惊阙纯白无暇,从内到外,再挑剔苛刻的人都难挑出他一条不足。
    成?亲后,这个?想法由曾经的坚如磐石,到今日,有些许的摇摇欲坠。
    尤其是昨日偏殿质问那一段,江颂月睡不着,逐字逐句地拆解分析后,越想越气,觉得自己被他绕进去了。
    从一开始,她就该单刀直入地质问闻人惊阙与自己成?亲的目的,该率先将话语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她没这么做,积攒起来的气势因为心虚榱崩栋折,可不就一路被他带着走了吗?
    这大理寺少卿,竟将对付犯人的缜密心思用?到自己身上来了。
    江颂月怒不可遏,一会儿反思昨日的争吵她是如何?落入下乘的,一会儿脑子里是祖母精心准备的狐裘被人踩在脚下的画面,气得夜色浓厚时也无丝毫睡意。
    杀千刀的闻人惊阙!
    他还说自己是“小人”!
    江颂月快被气哭了。
    彷徨半宿,实在没有睡意,干脆披衣坐起,将这事?从头?解析。
    仅此一役,关于闻人惊阙炉火纯青的伪装能力,江颂月再无任何?怀疑。
    她当?初主动询问闻人惊阙是否愿意与她成?亲,很大的原因来自于他那双瞎了的眼。
    江颂月想要闻人惊阙依赖她,但现在种种迹象表明,闻人惊阙明面上的温柔顺从大多是假的,纵是瞎了,他也很难对付。
    换做别人这样棘手,江颂月干脆地和离,与对方?一刀两断就能斩断所有愁绪。
    但对方?是闻人惊阙。
    回忆着他于窗前慵懒闭眼,摸读竹简史书?的俊雅风韵,江颂月实在是舍不得。
    他怎么就不能安分做个?祖父那样的废物书?生呢?
    听着夜风声,江颂月思来想去一整晚,有了初步计划。
    要彻底弄清闻人惊阙娶她是否另有目的,很简单,只要看余望山被擒获后,他的态度有无转变即可。
    左右不论?如何?,这人都是要被缉捕归案的。
    到时候,若闻人惊阙一如往常,她就确信他内心赤忱,继续把他当?夫君对待。
    若闻人惊阙露出卑劣的真面目,她就趁这贼人目力受损,划花他那张俊俏的脸,再用?五少夫人的身份,另寻俊秀小生,气死?他!
    江颂月越想精神越好,终于睡下后,梦里都是闻人惊阙后悔不及,苦苦哀求她回心转意的模样。
    .
    江老夫人觉得小夫妻间?不是多严重的矛盾,依照闻人惊阙的好脾性,江颂月至多在府中?待上一日,他就该来接人回去了。
    第二日,国公府有人来了,却不是闻人惊阙,而是闻人听榆。
    “五哥让我来的,菩提庙那个?擅长治眼疾的云游和尚回来了,正在府中?与五哥看诊,五哥问你可要回府看看。”
    精神郁郁的江颂月听见这话,瞌睡顷刻烟消云散,忙不迭地与闻人听榆回去了。
    她想让闻人惊阙后悔对她与祖母那样不客气,想要他低声下气地哀求自己,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那双眼睛再也无法得见光明。
    一旦他恢复光明,出身、地位等差距就会清楚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江颂月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如之前那样与他相?处,想将他拐回府中?,更是难上加难。
    闻人惊阙可以恢复光明,但是能不能在与她回江家之后?
    再等上两三年不好吗?
    江颂月急急忙忙回府,来不及进入凝光院,就在外面碰见了袁书?屏。
    “弟妹回来晚了,大师已为五弟诊治过了。”
    江颂月提心吊胆,酝酿了半晌,没底气地问出:“能否……”
    “能的。”袁书?屏笑语轻盈,“大夫说了,五弟的眼睛伤得重,但还是有治愈的可能的。他开了药方?,内服外用?兼行,半个?月后若能见光影,这双眼睛就有复明的可能了。”
    江颂月心上一重,捂着心口?,好久没动弹。
    闻人惊阙说过,那位大师擅长治疗眼疾,走南闯北,见过无数疑难杂症。
    大师既这么说了,治愈的可能就是极高的。
    “弟妹是太高兴了吗?”
    江颂月在袁书?屏的声音中?迷蒙回神,牵强地提起嘴角,违心地“嗯”了一声。
    袁书?屏仔细瞧了瞧她的神情,心思转了转,牵着她的手,细声叮嘱道:“弟妹现在是去见五弟,还是看着下人熬药?大师说了,这药容不得半点差错。方?才我出来时,看见是木犀去熬药的……回头?弟妹最好换个?细心的,免得药材出了差错——”
    袁书?屏拖长声音,语气幽深,见江颂月的眼眸从无措,逐渐变得迟疑,这才笑着接了下半句。
    “——耽搁了五弟的眼疾。”
    江颂月心跳加速,凝神多她一眼,怀疑她是在暗示自己在闻人惊阙的药里下手脚。
    她不想闻人惊阙复明,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要恢复,能不能等到余望山被抓捕后呢?
    至少让她验证出闻人惊阙对待二人婚事?的真实态度。
    ——只要有一味药出了问题,闻人惊阙的眼睛就治不好了。
    江颂月默默重复着这句话,不自然地与袁书?屏道谢,脚步沉重地进了凝光院。
    隔着很远,她就看见在檐下与黄衣僧人对坐饮茶的闻人惊阙,他二人背后映着格栅窗,头?上是萧疏桐树,时而有枯叶盘旋着落下。
    这景色很美,画面很和谐,有着说不明的深远禅意。
    江颂月远远看着,没感受到豁达安详的意境,反而生出一肚子火。
    装得云淡风轻,不是他前日承认“伪君子”的时候了!
    江颂月揣着一肚子憋闷火气,疾步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僧人起身,双掌合十与她行礼,闻人惊阙方?才意识到她回来了似的,笑着站起,用?悦耳的声音说道:“月萝,大师说我眼睛有复明的希望。”
    江颂月气了两天一宿,瞧他没事?人一样轻松愉快,心中?更恼。
    她沉着脸,道:“你前日那样说我,我的气还没消呢。你就不怕我在你的药里动手脚,让你的眼睛好不了吗?”
    闻人惊阙脸上的笑停滞。
    旁边僧人的神情也瞬间?僵住。
    第47章 避光
    袁书屏那番话戳中了江颂月的心思, 她不想闻人惊阙双目复明的话,只?需要在?他药中做点小动作。
    两人成亲之后,凝光院的人, 几乎都?唯江颂月的命令是从。就连闻人惊阙的药,都?要由?她亲自喂进去。
    她想这么做的话,极其容易。
    可她不能这么做。
    江颂月本想先去熬药的小厨屋看上一眼,回来再这么恐吓闻人惊阙,好让他知道自己真生起气来,有多不好惹。
    才到院子里, 被他与僧人檐下对饮的岁月静好场面气着,直接过来语言恐吓了。
    在?她说完那句话后, 明显感觉到庭院中气氛凝滞住了。
    过了稍许,闻人惊阙恢复浅笑, 道:“月萝, 你?不会这么做的。”
    江颂月横目, 眼睛瞪得圆滚滚的。
    瞪了好一会儿,眼睛酸了,见闻人惊阙笑靥不变, 记起他看不见,这是在?徒然让自己不好受。
    “就你?知道的多……”
    江颂月嘟囔着, 收起怒容,走到闻人惊阙面前扶住他, 与僧人客气道:“失礼了,大?师。”
    “阿弥陀佛。”僧人双手合十回礼。
    江颂月把人扶住回去,喊侍婢重新?上茶待客, 温声?询问起闻人惊阙眼睛的状况。
    答案与袁书屏说的一致,确认后, 江颂月遣人在?旁伺候,亲自去偏院盯熬药的小厮去了。
    她离开后,檐下两人继续饮茶,暖阳斜照,时?有落叶如蝴蝶翻飞而至,一如最初江颂月迈入庭院看见的安详和谐。
    在?旁侍奉的长琴却感受到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她偷瞧自家公子,见闻人惊阙神色平静,看黄衣僧人,见僧人入定般静坐,岿然不动。
    奇怪。
    纳闷中,听见闻人惊阙道:“去把我那支鹰骨笛取来。”
    “是。”
    支开侍婢后,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沉重叹了口气。
    黄衣僧人就是菩提庙的撞钟和尚,见状问:“县主都?这么说了,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闻人惊阙拇指摩挲着杯盏外壁,许久没说话。
    既然说了这药方极有可能让他双目复明,他必定是要服用的。
    可江颂月那句话提醒了他,这里面暗藏着一个问题:是否会有人在?他药中做手脚。
    依照江颂月的性子,她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未必下得去手。可除却她,这府中还有许多人不想他复明,比如大?伯娘夫妻俩,也有始终对他瞎眼的事情保持怀疑的,如同?祖父。
    可能在?其中动手的人有很多。
    他若是真瞎,是不必有这么多忧虑的,关键在?于他是装瞎。
    无人动药,他复明,是大?师医术精湛。
    反之,倘若那药被人暗中动了手脚,他却在?用药之后复明了,该怎么解释?
    别人如何看,不重要,就怕被人捏着证据,送到江颂月面前。
    现在?她是明显不信任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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