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生出装瞎的念头?,只?是因?为?江颂月对他的距离感很重,在?那种情况下,两人就算成亲了,大?概也是客气相处,太?累了。
    如今江颂月在?他面前是不遮掩真性情了,可一次次错过复明的时?机,闻人惊阙发觉自己的退路越来越窄了。
    两日前,只?是揭露江颂月在?他面前做过的一些小动作,就已经让她恼羞成怒了。若是江颂月知晓,她瞒着的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闻人惊阙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再也无人能拯救了。
    他又哀叹一声?,道:“先把大?当家的抓获吧。”
    不能慢悠悠玩了,先把余望山解决了,打消江颂月对两人亲事的怀疑,等?两人感情再深厚些,他没了那么多顾虑,才好寻机让眼睛恢复。
    “你?说呢,二?当家?”
    撞钟和尚眼角一抽,道:“公子心里不顺畅,找罪魁祸首发泄就是,何必拿我寻开心?”
    他早在?数年前就从夜鸦山脱离了,“二?当家”这称谓,隔了太?久没听见,骤然听别人这样喊,犹若被五花大?绑地送到恨不得活剥了他的余望山面前,后背直生寒意。
    “这不是需要二?当家出手了吗。”
    撞钟和尚叹气,“公子意欲何为??”
    “你?为?我治眼疾的事情大?肆传播出去后,我与县主会去寺中进香答谢。”
    撞钟和尚了悟,得罪过余望山的怀恩县主、致使?夜鸦山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闻人惊阙,与自己这个夜鸦山叛徒,三个余望山此生最是憎恶的人齐聚一起,按他的性子,明知那是陷阱,也会去的。
    撞钟和尚合掌,叹息道:“果然还是三弟最了解大?哥的心思。”
    这句话将闻人惊阙拉回到在?夜鸦山的那两年,他垂睫看看杯盏中沉浮着的嫩绿茶叶,扬起一个虚浮于表面的笑,“你?我没这么亲近,且我大?哥早早去世?了,这么喊,让人误会了不好。”
    撞钟和尚:“……”
    敢情只?有你?能揭别人的短是吧?
    .
    不管最终能不能使?闻人惊阙双目复明,有这个希望,就足以轰动府中所有人。
    稍晚些时?候,撞钟和尚离府,闻人礼将闻人惊阙喊去询问,大?伯娘与三婶也象征性地过来凝光院问候了几句。
    江颂月应付过二?人,等?闻人惊阙回来,炉子上的药也好了。
    乌漆墨黑一碗,带着浓郁的苦涩味道。
    闻人惊阙看见的第一眼,怀疑要么是撞钟和尚心里不痛快,故意挑了些味苦的药折磨他,要么是这药被江颂月做了手脚,为?了报他那日不留情面的仇。
    第一口咽下去,他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闻人惊阙抓住江颂月喂药的手,怀疑问:“你?真没偷着往里面加黄连?”
    “我要加就加砒/霜!”
    闻人惊阙忍俊,“不都?冷静两日了吗?还气呢?”
    谁冷静了?
    分开这两日,除了生意,江颂月光顾着幻想闻人惊阙有多过分了,心里头?的火几乎就没消下去过。
    被他这么一说,记起想象中被人践踏的祖母做的御寒狐裘,江颂月眸光一狠,凶悍道:“过两日你?与我回府试试那件狐裘,以后你?得把它供奉起来,敢有半点糟践,我定不饶你?。”
    “这是祖母为?我备的第一件衣裳,我怎会糟践了它?”闻人惊阙道,“还有,对我这么凶,月萝,你?是不信任我吗?”
    “的确没那么信任。”生闷气的滋味很不好受,江颂月不忍了,直白道,“要么抓捕余望山之后,要么等?你?双目复明,你?我一定会分开的。迟早要分开,我还对你?那么好做什么?”
    闻人惊阙张口欲言,满满一勺苦药汁喂入口中,他别无选择,唯有顺从地咽下。
    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嘴一张开,江颂月立刻就将药递了过来,不许他开口。
    这药是一勺勺喂进来的,纯粹是钝刀子折磨他。
    闻人惊阙觉得自己这一遭很是得不偿失,想借机恢复目力不成,反倒让自己遭受这苦汤药的折磨,可见说谎是没有好下场的。
    直到洗漱后上榻入睡,他才重新?得到开口的机会。
    “我方才吃着那药,觉得味道像是熟地、石斛、女贞子之类的寻常药材。月萝,我现在?觉得这药或许不能将我双目治愈了。”
    “大?师不是说了,主要起作用的是滴眼的药水吗?”
    撞钟和尚毕竟不是真的神医,只?懂得浅显医术,留下的所谓神药,内服的是常见的明目药材加上些稀罕花草,熬制时?需要严格控量,按照顺序依次投放炉中。
    外敷的是由?青瓷瓶装着的滴露,需要每晚睡前滴入眼中。
    说得玄乎其乎,其实就是寺庙后山的泉水。
    闻人惊阙后悔让撞钟和尚编出这套说辞了。
    “大?师说,先严格用药半个月,能见光了才证实这药对我有效。月萝,万一到时?候我仍是什么都?感知不到呢?”
    “那最好了。”江颂月脸冷,声?音更冷。
    闻人惊阙有点儿接不上话。
    停了会儿,他道:“就算希望渺茫,我也想试一试。月萝,辛苦你?帮我滴药水。”
    闻人惊阙平躺下去,江颂月不情不愿地跪坐在?他身?边,扶着他的下巴凑过去,一低头?,拢在?胸前的青丝就垂到了闻人惊阙脸上。
    闻人惊阙伸手去拂,被一巴掌拍开。
    “想让我给你?滴药水,就老实点!”江颂月凶了他一句,警告道,“不许眨眼,敢眨眼,我就不给你?弄了。”
    “不眨眼。”
    说不眨眼就不眨,闻人惊阙那双桃花眼直直对着正上方,江颂月低下头?来,总觉得他在?凝视自己。
    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
    鬼使?神差的,她再次生出试探的心思。
    江颂月将细口青瓷瓶递到闻人惊阙眼前,左右摇晃,见他眼睛始终不见眨动,继续往下倾倒。
    装药水的是青瓷瓶口径细长,内部不知道用了何种精巧的手艺,无论如何倾倒,药水都?是一滴一滴地往外流。
    在?那滴晶莹剔透的药水悬于闻人惊阙眼瞳正上方,摇摇欲坠时?,他依然保持原状,无所防备地睁着双眼。
    这样磨蹭了会儿,闻人惊阙道:“还没倒出来吗?我要忍不住眨眼了。”
    “急什么。”江颂月这才小心地让药水滴下。
    澄澈透明的水滴从眼瞳上方两寸距离坠落,落入眼中的瞬间,闻人惊阙本能地合眼。
    江颂月确信是自己多想了。
    等?他闭了会儿眼,她拍拍闻人惊阙的脸,道:“另一边。”
    两边一模一样,在?药水落下去前,闻人惊阙都?无所察地睁着眼睛,不见任何躲闪。
    滴完药水,江颂月把青瓷瓶细心地收到床头?暗格里,边合拢暗格,边随口道:“你?这样可恶,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这眼睛也是装来骗我的。”
    闻人惊阙:“……”
    这可不是承认的好时?机。
    他道:“月萝,你?再听信别人的挑拨,对我这样不信任、不体贴,我就也这样对你?了。”
    江颂月一听见他威胁自己,立即恼火起来,转回身?瞪着他道:“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外在?看着那么温柔无害,你?都?是装出来的!你?想怎样就怎样,不必与我说!”
    说罢一翻身?,背对着他气呼呼地躺下了。
    闻人惊阙在?她背后沉默了会儿,道:“又不熄灯,待会儿想瞒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偷看我,还是偷亲我?”
    “你?想得美!”
    他都?不体贴了,江颂月对他更不客气了,嘴硬道:“我就喜欢燃着烛灯睡觉!”
    “大?师说我这眼睛滴过药是要避光的。月萝,你?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想我眼睛好,假装不记得这事了?”
    这是为?了杜绝江颂月每晚偷看小人书的行为?,闻人惊阙特意让撞钟和尚编造出来的。
    然而听在?江颂月耳朵里,这话就是在?刻意与她作对。
    她不愿意熄灯,可是不熄灯,回头?闻人惊阙的眼睛没治好,该说是她从中捣乱了。
    江颂月气恼地下榻,窸窣几声?响动后,她很快回来,踢掉鞋子往闻人惊阙身?上一扑,用力按住了他。
    片刻后,她坐起来,冷冰冰道:“避光了,现在?满意了吧?”
    双眼被蒙上绢缎的闻人惊阙:“……”
    他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法子呢?
    这回是真的看不见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从与江颂月成亲,这句话已经不知第几次在?闻人惊阙身?上应验了。
    第48章 夜话
    闻人惊阙一反温柔的常态, 数次与自?己作对,江颂月很难不生?气。
    其实她并?不怕黑,自?小睡眠就极好, 烛灯熄灭与否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以前不熄灯是为了趁闻人惊阙熟睡,偷看小人书。这是她瞒着闻人惊阙的仅有几件丢脸事之一,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不熄灯的习惯有?点久了,今日一时忘记。假若闻人惊阙好声好气地提醒她,她再不愿意,也?是愿意配合的。
    可这人可恶, 非要气她,她就偏偏不配合了。
    用绢缎蒙住了闻人惊阙的双眼, 见他彻底哑然,一动?不动?地?平躺着, 像是在自?我反思, 江颂月终于高兴起来。
    她坐在榻上俯视闻人惊阙, 哼了一声,问:“还觉得我好欺负吗?”
    闻人惊阙沉默。
    江颂月再伏低身子抚摸他的脸,道:“这法子好, 未免你眼睛受刺激,以后白日也?这样蒙着好了。”
    这样她就不会?屡次产生?闻人惊阙在看她的错觉了, 能更自?在些。
    闻人惊阙:“……不好吧?”
    “我觉得很好。”
    又是一阵沉默。
    在烛灯发?出“噼啪”声时,闻人惊阙意有?所指地?劝道:“平日里正常外出, 路人看不出我是个瞎子,至多扫一眼就过去了。蒙了绢缎,过于引人注目……月萝, 你就不怕我被别的姑娘盯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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