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没有,他也爽快答应了。
    祖荷自然不能让他的邀约落空。
    温泉区禁带手机等拍照设备,祖荷正要寄存手机,许知廉来了电话。
    他出门碰见言洲、甄能君和费萤萤,问她在哪里。
    这一行人最轻松莫过于祖荷,没有太大的项目压力,更没有情感压力:后者中她可能还是施压的那一方。
    “我去找喻池,晚点再回去找你们。”
    不容对方辩驳,祖荷挂断电话,把手机锁进储物柜,腕上晃着钥匙手环去找喻池。
    vip区域比公共温泉相对静谧,路灯萤萤,仿佛悬在空中的火球,地板湿亮,更显曲径通幽。
    工作人员引着祖荷来到喻池预定的地方便离开。
    这里每一眼温泉相隔较远,外有围栏隔挡,确实是幽会好去处。
    祖荷敲了敲木门:“喻池?”
    “这里。”清润的声音透出来。
    池子不算大,但两个人相对而坐,伸长双腿也不至于勾到对方。
    喻池倚壁而坐,双手展开搭在池沿,水面拦在腋下。白雾和夜色模糊他的表情,但他肩膀显然动了一下,可能有些紧张。
    祖荷反手关上木门锁好,准备解浴袍的腰带,他果然是紧张的,立刻挪开视线。
    “来多久了?”
    围栏上的桃花落进他的眼睛。
    “还没泡皱。”
    祖荷把浴袍丢衣架上,坐到池边泡着小腿,弯腰往他那边撩了一捧水,溅湿他的侧脸。
    “我又不是没穿衣服,害臊什么。”
    喻池给温泉泡热,心跳的感觉更加突出,再激动一点,恐怕要昏厥。
    他只随意扫一眼,草莓花纹的比基尼可以同时定义可爱与性感。
    “还是草莓。”
    “那你的是什么?”
    “……”
    祖荷滑下去,水花声在动人的笑声面前是那么的不足一提。
    她和他坐成四点钟,稍侧身,支着脑袋望着他。
    “你的‘腿’呢?”
    喻池示意门口左边角落,h型衣架后面的确立了一根假肢,有浴袍挡着,不仔细看不着。
    若是直接放在前面,朦朦夜色中确实有些吓人。
    祖荷直起身,挪到他的正对面,距离拉开一点,压迫性弱了,他又动了动,似乎轻松几分。
    他的掩饰小心翼翼,跟谈起工作时的风彩飞扬仿佛不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如此的矛盾又真实,刺扎着祖荷的神经,她不得不压下其他杂念。
    此时最为安全的话题便是不谈论自己,祖荷问他还喜不喜欢姬柠的歌。
    “老歌比较有感觉,新出的……好像一般。”
    不止喻池这样认为,新歌无法复刻出道时的巅峰,姬柠人气逐年下滑。
    “姬柠比我们大五岁,现在也有三十,”祖荷说,“三十岁真是一道分水岭,普通女人恐怕早已经结婚生子;说不定姬柠也考虑过这个打算。”
    姬柠似乎进入创作瓶颈期,随着年龄增长,资源越来越差,空间越来越窄。娱乐圈面孔比游戏版本更新迭代还要夸张,姬柠不过是女性职业状况的一个缩影。
    话题不知不觉往严峻方向走,破坏月夜温泉该有的温柔。祖荷记起以前曾因此跟喻池冷战,穿着泳衣聊人生困境总有些不伦不类。
    她改口道:“我想听《漫长假期》,你再给我唱一遍,好不好?词应该没忘记吧?”
    一句“好不好”比水还温和,诱哄他投降——如果她喜欢他的臣服的话。在工作以外,他是如此的想靠近,一旦和工作有牵扯,他又明哲保身地疏远。矛盾在心中冲撞,喻池实在难以拿捏距离。
    “现在哪来的‘假期’。”
    祖荷总按捺不住越界的心,本来近乎赤条条泡澡,换做以前的男朋友,该有什么早不矜持了。她偏偏拿喻池最没办法,不仅仅因为曾经的情愫和多年的友情;阔别七年,说眼前是一个全新的喻池也不为过:游戏创业公司ceo,单身至今的科技精英,她或姐姐的潜在合作方,他们肩负起多个社会角色,维系错杂的人际关系,不再是只有一个学生身份的简单少年。
    “不唱也没关系,我还能找到你以前录的歌。”
    喻池送的“二手”psp还在美国的房子——家的概念跟着蒲妙海崩盘——她老早就把mp3文件拷出来,甚至检查那个文件夹有没有隐藏文件。
    结果当然没有,就像他从来不宣于口的喜欢。
    祖荷站起来,水花声和着滴滴答答。
    “泡久了有点晕,我想回去了。”
    “……嗯。”
    喻池察觉不出她是不是生气了,可叫他突然当面重复18岁的幼稚与痴情,实在令人害臊。
    她穿回浴袍,系紧腰带,蹲到他身旁,朝他伸出手。
    “你要不要试试‘人形拐杖’?”
    迈凯伦不像能藏一根传统腋拐,喻池过来应该没带其他辅助器材,围栏又有点远,真不敢想象他如何在湿滑的地板单腿行动。
    喻池从半湿润的手看向她的眼睛,祖荷从来不是忸捏的人,也许就是单纯想帮助他。
    这一犹豫的瞬间,祖荷又补一句:“我闭上眼。你当我的眼睛,我当你的腿。”
    “……”
    她真闭上了,嘴角隐着鼓励的笑。
    “要不要?”手又往他的方向递了递,黑暗中失去距离感,差不多碰到他脸颊了,“不然你自个摔倒,我可不会进来帮你。”
    喻池无奈一笑,歉然道:“那就借一下了。”
    她的手没接到人,上臂隔着浴袍被握住,力度不轻不重,祖荷单膝落地稳住自己。
    “慢点来。”
    水声落下不久,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他。询问是否可以起身,祖荷像一根折叠拐杖伸直了,另一边上臂也留下他的力度。
    他们配合着安全挪到衣架旁,普通人十秒钟完成的事,喻池得花上十分钟。
    他坐到围栏边的装饰石头上穿戴假肢,祖荷背着他,悄悄睁开眼。
    对面围栏上钉着一张亚克力板的安全提醒,深色底色模模糊糊映出喻池的轮廓,她能看见支出的明显短一截的大腿残肢。
    祖荷愣了一下,重新闭上眼,想着把假肢带进来会不会湿气过重导致锈蚀老化。
    “好了——”
    熟悉的声音和人近在耳旁,祖荷侧头,喻池怕她等久似的,还在系腰带,浴袍领子半敞着,胸肌隐现。当蝴蝶结打好,衣领服帖,春光也收归己有。
    她不禁低头轻声笑:“你真的有点变了。”
    喻池顿了一瞬,认真说:“我今晚没抽烟。”
    “嗯?”
    “……戒了。”
    “我不是说这个。”祖荷又负起双手,悄悄扩展肩胛,蓦然转身打量他。
    月影朦胧,灯光暧昧,虽然看不太真切,但刚才那一瞬,祖荷觉得喻池不再是当年青涩少年,而是一个可以激起她破坏欲的成熟男人。
    有点危险,也叫她跃跃欲试。
    她笑着回到他身旁,不打算为没头没尾的结论释疑。
    喻池不得不换一个角度问:“正面的变化还是负面?”
    “正面!”祖荷毫不犹豫回答,“正正得正无穷大那种‘正’。”
    语气听着的确不赖。喻池笑了下,没再刨根问底。
    两人换上一身干浴袍,从寄存柜取了东西回酒店。
    所订房间都在同一层,祖荷和喻池出电梯,刚好有一个服务员推着餐车敲响向舒那间房。
    开门是穿浴袍的向舒,里头却传来另一道熟悉而响亮的女声:“啊,刚才我忘记叫你点冰激凌了。”
    “你说了,”向舒接过小推车,“谢谢——”
    祖荷和喻池停在门口外,小推车停在向舒的跟前。
    安静得有一两秒钟,向舒生硬指了下推车:“据说冰激凌挺好吃的,你们要不要来一份?”
    ……食物用不锈钢盖子罩着,谁知道里面是大鹅还是冰激凌。
    “不用了,”祖荷正经道,“一会我们自己叫。”
    向舒点头,看了眼喻池:“也是。”
    喻池:“……”
    祖荷轻拽喻池浴袍袖口,示意他快点走。
    向舒刚要将小推车拉回去,那道精神女声的主人可能察觉异态,亲自走出来,身上也是一样的浴袍。对方愣一下,笑吟吟示意向舒先进去。
    “刚回来?我们吃点东西一会去。”
    祖荷问:“我上次应该没落下东西在你家吧?”
    “鞋子不还了,我给你买双新的。”
    祖荷说:“我要同款。”
    司裕旗关上门亲昵瞪她一眼:“记住了,下次回美国就去找你爱的设计师订做一双。”
    祖荷这回好像忘记喻池,自顾自往前走。
    第一次亲眼目睹司裕旗谈恋爱了,她好像姐姐被抢走,开心不起来。以后大概真的不能随便在她家过夜了。
    蒲妙海说得对,婚姻分裂了姐妹。司裕旗不像她是坚定的丁克主义,也许以后总会结婚。
    一晚上的雾气积成心里的潮湿,沉闷沉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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