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只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他好一会儿才辨认出,眼前是一个美貌的小姑娘。
    “醒了,醒了!”司铭喜形于色,抬起手便要拍在沈谣的肩膀上,他此刻完全忘记对方还只是个半大的小姑娘,这一巴掌落下来非得将人拍晕过去不可。
    一只修长的手适时挡在半空,将司铭的神智拉了回来,对上姬如渊似笑非笑的脸,司铭不由打了个寒颤,忙缩回了手。
    沈谣瞥了姬如渊一眼,对青竹道:“将匣子第二层左起第一个天青色瓶子给姬大人,这药治外伤最好不过。”
    “你那药不知放了多久,不会失了效力吧?”姬如渊一如既往的嘴毒。
    沈谣对青竹道:“不用给了。”
    姬如渊却先一步从青竹手中抢走了药瓶,快速塞入袖中,这样的小伤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萧綦过了好一会儿,意识才清醒过来,听司铭说完事情始末,不由对面前的小姑娘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不打紧,却将沈翕看得额头冒汗。
    檀口点樱桃,粉鼻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小姑娘是实在生的好,便是没长开也是小小的美人胚子,便是在美人众多的后宫也难得一见。
    即便如此,萧綦对这样的小丫头也无甚兴趣,只凝神细瞧了一会儿便又看向姬如渊,问道:“刺客抓到了吗?”
    姬如渊沉吟道:“刺伤您的贼首跑了,其余人等抓了八个,有六个服毒自尽了。”
    萧綦,闻言登时大怒,“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
    沈翕忙上前打圆场道:“皇上息怒,您身子要紧,万不可动怒伤了身子。这伙北鲜细作在我大周经营百年之久,非一日之功可除,以姬大人的能力想必捣毁细作的窝点定不在话下。”
    见沈翕求情,萧綦便不再询问刺客的事情,他又将目光落在收拾药匣的沈谣身上,见少女莲步婀娜,香色漩涡纹纱绣裙下一双粉色绣鞋若隐若现,一时竟看入了迷。
    沈谣察觉到有人看自己,回头静静看了他一眼,复又镇定自若地收拾药匣,只动作比方才快了不少。
    姬如渊这时突然上前几步道:“微臣怀疑锦衣卫内有北鲜细作。”
    不知是不是有意,他的身影刚好挡住萧綦窥探的目光。
    沈翕自然也察觉到皇帝眼光的不善,忙低声对沈谣道:“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帮忙了。”
    沈谣巴不得早些离开这里,正要走却被萧綦叫住了。
    “沈姑娘且慢,待御医来了再走不迟。”
    萧綦又道:“你走近前来。”
    少女面容清冷,眸光中却时而流转出一抹懵懂,似有若无地穿魂透骨,比清妍的容颜更惹人心痒。
    然而萧綦却并未看她的脸,反倒是紧紧盯着少女的裙摆,他此刻脑中已描绘出少女雪白娇小的莲足。
    沈谣并不说话,只福了福身,将自己的身影隐在床榻旁烛火罩不住的阴影中。
    “你可愿入宫?”萧綦一开口便惊呆了在场的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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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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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远行
    姬如渊有些烦躁地甩开鬓边的一缕碎发,他早就警告过她,也试图阻拦过她,是她不知深浅,奋不顾身地跳入火坑。
    沈谣再次福了福身道:“我学艺不精,怕是不能入宫做女医,辜负贵人厚爱。”
    闻言,萧綦一愣,复又哈哈大笑。
    沈翕忙又说道:“您有所不知,小女身子骨弱,孙神医早预言她活不过双十之年,眼下也只能在家中娇养着,便是微臣老母亲也不放心她,决心要养在跟前,时时看顾着。”
    萧綦又是一笑,瞧着沈谣的目光很是古怪。
    姬如渊适时开口说道:“主子,娘娘醒了。”
    萧綦的目光果然被吸引过去,敬妃是他逝去兄长的妻子,此刻却不适宜出现在他身边,他必须严锁消息。
    沈谣见所有人都似乎忘了她,忙低垂着脑袋,悄然出了屋子。
    御医来时,萧綦的伤情已控制住,复查了先前沈谣用的方子觉得甚好,便沿用下来,在天将破晓之时,一行人才悄然离开魏国公府,因此番皇上遇刺时机不对,此事也只能暗中严查,便是对魏国公府的赏赐也只能暗中赏下来,待赏赐之物到达魏国公府,沈翕见了名册,眉头深深蹙起。
    这赏赐之物俱是钗环首饰、绫罗绸缎,便是赏玩之物也多是女子之物。
    看来,陛下的心思未歇。沈翕心知这些赏赐明知是给魏国公府,实则俱是给沈谣的,未免其他女眷不明就里心生嫉妒,这批赏赐之物俱被沈翕交给了老夫人,以沈谣的名义寄存。
    老夫人也因此得知了陛下遇刺一事,她将沈谣叫到跟前,询问她是如何打算的,哪知沈谣一问三不知。
    “你这丫头平日里瞧着憨傻,实则大智若愚,你若是不肯说,我便也不问了,总之皇宫不是个好地方,你二姐姐已赔了进去,我沈家万不能再赔进去一个孙女。”老夫人心疼沈谣,将她一双手包在手心不住地叮咛。
    沈谣道:“祖母放心,我没有入宫的打算。”
    老夫人听罢放宽了心,眉头却始终蹙着,半晌方才沉吟道:“前几日你母亲来信说她病了,想让你前往侍奉汤药,你意下如何?”
    沈谣虽与母亲心有芥蒂,却并不似外人以为的多大的怨恨,不过是没了期许,感情淡漠些罢了,但周氏的身体她还是关心的,未作犹豫便道:“母亲生病,子女侍奉塌前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孙女又怎么会推辞,明日便打点行装前往青州。”
    老夫人这才舒展了眉头,怜爱地摸了摸沈谣的发顶,叹气道:“你身子骨弱,此去青州又是舟车劳顿,原本也不该你去,但京城近日里不太平,你去青州躲躲也是好的。你母亲那里想来也有大夫看顾着,不必急着赶路,你的身子要紧。”
    沈谣又是一阵点头应是。
    原本老夫人也不打算让沈谣侍疾,谁知出了昨晚那一档事儿,沈谣待在京城招人惦记,若再传出些闲言碎语,日后又如何嫁人。老夫人考虑再三终是默许了周氏的胡搅蛮缠,这病怕也不是真的病,多半是因先前的事儿记恨亲闺女,将人叫到跟前指不定怎么磋磨,这般想着老夫人便道:“不如让阎嬷嬷陪你一道儿去。”
    阎嬷嬷是老夫人跟前的心腹,打从老夫人未出阁前便一直陪着她,在府中地位超然,便是魏国公沈翕在她面前也是客客气气的,有她陪着沈谣,晾周氏也不敢将沈谣怎么着。
    沈谣不由失笑:“祖母,孙女知道您的苦心,我自个儿可以应付,况且那是我的亲娘,总不会害我。您年纪大了,阎嬷嬷更离不得身。”
    老夫人转念一想便点头允了,沈谣的性子看着乖巧,实则最是乖张,若是惹急了她,周氏根本拿不住这丫头。
    皇帝在先太子别院遇刺一事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东厂,尤其东厂从锦衣卫处得了假消息,在武安侯府埋伏了一整夜,却连只苍蝇都没抓着,自是气的吐血,与锦衣卫的梁子也是越结越深。
    皇帝将追查刺客的差事交给了锦衣卫,姬如渊入宫后便将皇帝近前有可能知晓陛下行踪的人等都招来一一询问。
    被问询的人俱不知晓皇帝临时出宫之时,一应错处全都推在了已死的莫公公头上,姬如渊自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着锦衣卫将一干人等暂且押入锦衣卫大牢,却被姗姗来迟的陈廷希拦下。
    “姬大人好大的火气,来人快给姬大人上壶菊花茶,去去火。”陈廷希慢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暹罗猫,慢悠悠踱步到近前。
    姬如渊嗤笑一声,“你来得正好,陛下遇刺,你东厂难辞其咎。”他随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一名十几岁的小太监道:“他说是莫公公为陛下安排的行程,如今莫公公死了,死无对证,倒真似杀人灭口,督公是否给个说法。”
    “姬大人这顶高门扣下来,杂家甚是惶恐。”一面白无须的老者颤巍巍进入殿内,在场宫女太监忙低头见礼。
    此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刘金水,莫公公的师傅,东厂的督公。
    “我怀疑宫中混入了北鲜的细作,此次陛下遇刺正是最好的证据,正该借此机会彻查,揪出宫中的杂碎才是,不知两位公公意下如何。”姬如渊早有拿东西厂开刀的意思,自前锦衣卫北镇抚使被陛下斩杀之后,锦衣卫的势力大大削减,尤其东厂事事压他一头,若不是他善于钻营,锦衣卫早成了东厂的附庸。
    刘金水眯起眼睛,慈眉善目地笑道:“两位借一步说话。”
    他一步当先在前,陈廷希紧随其后,姬如渊看了一眼殿内鹌鹑般缩着脖子的一群人,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
    “姬大人莫恼,此事陛下已示下,与莫公公无关,是陛下自个儿临时起意。”刘金水朝身后挥了挥手,来了一个年轻的小太监,那人恭恭敬敬地朝两人见了礼,便道:“昨个儿陛下路过重华宫时嗅到一阵浓郁的桂花香,晚膳又吃了御膳房送来的桂花藕,随口说了句‘这味道比又怜做的差远了’,奴才并不知陛下说的是谁,后来莫公公便说‘自是不能比的,奴才记得敬妃娘娘酿的桂花酒宫里还藏着一些,可要取来?’当时陛下笑了笑,并未回答。奴才伺候完晚膳便退下了,余下的便不知晓了。”
    这叫小德子的太监打小入宫,前几年得了刘金水的眼,便调到御前有意栽培,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抓不住丝毫把柄,便是姬如渊一时也不能将他如何,只细细又问了几句。
    再说这重华宫的月桂树却是今年春移栽过来的,具体是谁的主意,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只能先循着桂花藕的线索先查下去,到底是有意引导,还是无心插柳,很难分辨,且逃脱起来也很是简单。
    又怜,是敬妃娘娘闺名,旁人不知道,莫公公陪伴陛下二十载岂能不知,倘使莫公公引导陛下去了敬妃处,他又莫名身死,岂非背后有人杀人灭口,那么布下这陷阱之人地位必在莫公公之上,莫公公贵为司礼监秉笔太监,除了上头的掌印太监刘金水,能大过他的奴才还真没有,那么他背后的人地位之高令人背脊生寒。
    姬如渊顺着桂花藕的线索查下去,果然就查到了内宫妃嫔,在向陛下汇报进展之后,便被萧綦叫停了此事,内宫追查交由皇后跟前的内侍陈廷希。
    锦衣卫则继续审问抓捕的杀手,追查北鲜的窝点好一网打尽。
    与东厂那群去了势的奴才相比,皇上自是亲近自家奴才。
    魏国公府内宅,青竹等人闷闷不乐地为沈谣收拾行装,京城虽不是好地方,但却是魏国公府根基所在,这般灰溜溜回了青州,到好似被家族厌弃发配一般,实在叫人心里头不舒服。
    沈谣打算明日一早便出发,临行前她至沈翕书房拜别,却在书房外的院子里听到了令人不敢置信的消息。
    房内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凭借她的耳力依旧听了个大概。
    哥哥沈翀在巡视河堤时失足落水,下落不明。
    书房内进进出出来了许多人,最终临近日暮时分,沈翕才想起侯在外面的沈谣。
    “你母亲那里你多担待些,待病好些了,便接她一同回来吧。”沈翕心中有事,只匆匆交代了几句,便让她离去了。
    沈谣临去时前却提了一个要求,“父亲,兄长临去前曾将沈书留给我差遣,此行我否带他同去,护卫我的安全。”
    原本沈翕打算从自己的暗卫中安排几人随行,既然沈谣自己有了打算,他便也应下了,随后又让管家多安排了些护卫。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好,早上起来头便有些晕,眼下更是一片青黑,秋娘劝她缓一缓再行,迟一两日也不打紧。
    沈谣吃了早膳,便为自己灌了一碗药,打起精神出行。因她此行是为母亲侍疾,来送行的人不少,各个都眼含泪花,面露不色,尤其沈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搭搭道:“辛苦妹妹了,原本我也该一起去的,奈何我又不懂医,兄长、二姐又成婚在即,实在是脱不得身,只能是辛苦六妹妹代我在母亲跟前尽孝……”
    “兄长婚期在明年,二姐婚期尚未定,况且这些都有祖母和二婶操持,你又忙些什么,若是实在不舍这便同我一起去。”
    沈谣一席话说罢,在场一片寂静,抹眼泪的也不抹了,拉手宽慰的人也不说话了,各个都瞪着一双眼珠子看着沈谣。
    什么叫客套话你不懂吗?
    沈媺僵了好一瞬方才道:“这、这怕是来不及了,我还没收拾行……”
    身后的沈涵不由拉了她一下,沈媺回过神来,话卡在嗓子眼再说不出来,生怕沈谣说一句,我等你,你快去收拾行装!
    待她上了马车,渐行渐远,送行的女眷们方才回过神来,相互对视一眼,都觉着这六姑娘傻得厉害。
    只沈慧疑惑道:“我怎么在随行的队伍里看到了兄长的侍从,是我看错了吗?”
    如蝉忙道:“姑娘没有看错,那是世子的随从沈书。”
    “哼!谁不知道咱们姐妹里,兄长最宠的便是她,连自己最器重的随从也留给她。”沈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马车摇摇晃晃,沈谣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此去青州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数月,今年肯定要在青州过年了,是以她临去前给武清妍和周念月都去了信,临近城门时,后面传来了嘚嘚马蹄声,以及少女清脆的喊声。
    沈谣掀开车帘便见一身红衣的武清妍打马匆匆而来,见到她竟是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怎么这般着急,也不等我送行?”武清妍红着眼圈,拉着沈谣的手不舍得松开,“你到了青州要时时给我写信,便是有了委屈也不要忍着……”
    她念念叨叨说了许久,眼巴巴地看着她,眼中的不舍令沈谣动容。
    与武清妍相识不久,初见招摇傲气的小姑娘已变了模样,再不复往日的傲气,甚至有些怯弱,像那被蛇咬过,见绳就怕的农夫。
    她再不敢有恃无恐地被偏爱,这般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厌弃。
    “放心吧,我过些日子便回来了。”沈谣握了握她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行出好远,依旧能看到街边站着的小姑娘,孤单又无助的模样。
    沈谣趴在车窗前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姑娘的身影消失不见,她的心中涌上了一种奇怪的情绪,这是从前未有过的,涨的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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