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岁?”杜衡的脸变了变颜色。
    蝈蝈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拿过两个大包子挡住脸。
    杜衡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忽然发现自己疏忽了一些东西。
    “你是仙胎?”
    “仙胎是什么啊?我不知道……”蝈蝈目光躲闪,把包子贴在眼睛上。
    杜衡伸出手拿下蝈蝈手里的包子,严肃道:“你究竟是哪家的后人?你爹爹叫什么名字?”
    “哎呀,叔叔!”蝈蝈开始撒娇耍痴,“我真的是孤儿,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呐……昨天,确实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骗你去那个小庙的。其实这都怪我姑姑,她从来不让我喝酒……也不让我学本事……”
    “昨天?还昨天呢?”杜衡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你都睡了三天啦!”
    蝈蝈忽然大惊失色,道:“三天?!我已经在这呆了三天了吗?”
    杜衡疑惑道:“怎么了?”
    还没等蝈蝈再说什么,突然,两个人身边不知从哪冒出几个下人打扮的男子。
    一个男子上前一步,朝蝈蝈拱手道:“少爷,你别跑了,快跟我们回去吧。”
    “我不回!”蝈蝈从凳子上跳下来,躲到杜衡身后,“姑姑骗我!还尽让我做些我不喜欢的事!我才不要回!我要跟叔叔走!”
    那男子叹了口气,又朝杜衡拱手道:“这位公子,我们家少爷平日里有些顽皮,这几日肯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们不想惹事,只想把少爷带回去,还望您行个方便。”
    “麻烦倒是不麻烦,这小家伙还挺好玩的。”杜衡把蝈蝈抱过来放到膝上,“把他还给你们也可以,不过你们得告诉我,你们家的家主是谁。”
    蝈蝈一听杜衡要把自己拱手交出去,便挣扎起来,想要逃跑,然而腰却被杜衡死死扣住,动弹不得。他刚要大喊救命,忽然看见杜衡朝自己使眼色,这才又安静下来。
    那男子有些为难道:“这……家主的名姓,实在不方便透露,还是请这位公子快将少爷还给我们,我们不想闹得太难看。”
    杜衡勾起嘴角,发现站在后面的几个男子正悄悄拔刀出鞘。
    “既然你们不肯告诉我,那这小子就再借我玩两天,玩够了就还给你们。”
    几个男子大怒,猛地抽出刀朝杜衡劈去。包子摊儿的老板吓得赶紧钻到桌子底下。
    只听“铿铿”几声巨响,杜衡坐过的桌子应声而碎,而桌子旁边的两个人却不见了踪影。
    郊外,天高云淡,冰消雪融,几枝迎春伸展着纤细的腰身在风中款摆,枝头嫩黄,毛茸茸的,如同刚出壳的小鸡。
    杜衡把蝈蝈放在大树下,回过头朝镇子的方向望去,确认没有人追上来后,才低头对蝈蝈道:“小蚂蚱,你到底是谁?”
    蝈蝈仰头望着杜衡,一脸的兴奋。他在地上蹦来跳去,地上的水坑被他踩得“噗噗”直响。
    “叔叔刚才好厉害,一下子就躲过那么多刀,还飞得那么快,他们打死也追不上!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杜衡伸手按住蝈蝈的小脑瓜,把他揪到自己身边,蹲下身严肃道:“你再不告诉我你爹爹是谁,我就把你扔给那些人,让你天天受你姑姑的气。”
    蝈蝈背着手,嘟起嘴巴委屈道:“姑姑不让我跟别人说爹爹的名字,她说我要是说了,我就会有危险,会死的!”
    “这么严重?”杜衡看着蝈蝈瘪着嘴,委委屈屈的样子感到十分有趣,便假装惊讶道,“那我不问你爹爹的名字了,你告诉我你姑姑叫什么?”
    蝈蝈道:“姑姑就是姑姑,姑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真的?”
    杜衡第一反应就觉得蝈蝈在撒谎,可当他看着蝈蝈清澈见底的眸子,忽然觉得,这小家伙可能真的不知道他姑姑叫什么。并且,从刚才那几个人的言谈举止来看,这家人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底细。蝈蝈的姑姑估计也是怕蝈蝈到处说嘴,会给家里招来祸患。
    这小蚂蚱,究竟是谁家的孩子?
    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想不到杜君藏踪匿迹多年,一出山竟当了绑匪,专偷别人家的孩子!”
    杜衡神色一凛,只见一个身穿褐色衣服的女子盛气凌人地立在不远处。那女子手里拿着一条鞭子,目光似火,灼灼逼人。
    这女子为何看着如此眼熟,好像是……那日在瞿家的庄子救慕予时,拦路的女管家!
    蝈蝈连忙躲到杜衡身后,只露一个小脑袋,怯怯地叫道:“姑姑……”
    杜衡低下头诧异道:“她是你姑姑?!那你……”
    “不错,”女管家扬了扬下巴,“他是我们二少主的儿子,也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杜衡望着脚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感觉浑身的血液在倒流,眼前出现了无数飞舞的小光点,仿佛要昏过去。
    这居然是瞿老二和慕予的儿子!这居然是慕予的骨肉!!
    女管家朝蝈蝈招招手,厉声道:“阿青!还不过来?”
    “阿青……”杜衡扭头瞪着蝈蝈,“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蝈蝈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少年老成。
    “我叫瞿念青。”
    杜衡只觉得眼前一黑,慕予青衣白裳的窈窕身影蓦然出现在脑海里,飘逸如风。
    瞿念青,念青……原来瞿老二,终究是爱过慕予的。
    “叔叔……”瞿念青紧紧抱住杜衡的大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了又哽,“我不要回去……你带我走好不好……”
    杜衡定定地望着瞿念青的眼睛,感觉有风在耳边呼啸。那双眼里,点点泪光如星,恰似慕予眉目间如月的冷冷清辉,让人一望便再也挪不开。
    可是,这到底是瞿济朝的骨血,他长着瞿济朝高挺的鼻子和纤薄的唇,让杜衡每每看到,心就如刀割般生疼。
    “阿青!你居然叫他叔叔?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女管家脸气得发红,大声喝道,“他是你杀父仇人的奸夫!你娘那个坏女人,嫁了你父亲,转头又嫁了这个人。这两个人,都是咱们家的死对头!你还不快过来?!”
    瞿念青抬头看看杜衡,又转过头看看女管家,“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抬脚就要过去。
    “站住!”杜衡抬起腿把瞿念青拦住,“我让你走了吗?”
    “姓杜的!你想干什么?难道连个小孩子你都不放过吗?”女管家“啪”的一声甩开鞭子。
    杜衡冷哼一声道:“我本来是想把他还给你的,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谁叫你说话那么难听?”
    他弯下腰把瞿念青抱起来扛在肩上,一手祭出瑶华,剑尖直指女管家。
    “这孩子,我带走了,你想要?过来拿啊!”
    女管家怒吼一声,飞身直挺杜衡身侧,鞭子照着杜衡的脑袋抽去。杜衡微微一笑,寒光一闪,女管家的鞭子瞬间缠上了瑶华,然后便被甩了出去。
    女管家看着消失在树林里的鞭子,骂道:“姓杜的,你这个孬种!就会欺负女人和孩子,有什么资格做杜君?”
    杜衡冷笑一声道:“我欺负女人孩子?你这个女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再不还手,别人就要说我脓包,被一个女人打得满地找牙了。”
    他耸了耸肩上的瞿念青,笑道:“小蚂蚱,叔叔带你到天上玩去,你可坐稳了!”
    女管家脸色一变,连忙伸手去抢,却扑了个空,杜衡竟然眨眼间就不见了。
    杜衡扛着瞿念青在天上逛了一圈,然后随便找了个山头落了下来。他把瞿念青轻轻放在地上,在山坡上坐下,双手托着下巴。
    瞿念青原本在天上转得有些兴奋,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看见杜衡凝重的神色,便又把嘴巴闭上,学着杜衡的样子,也坐在山坡上,双手托着下巴。
    杜衡望着满眼的春色,又看看身边这个眉头紧蹙的小人儿,心中百感交集。
    对于瞿念青的身份,他如鲠在喉,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丢给那个女管家,反而还给抢过来了。对瞿念青身上,那股瞿济朝才有的既傲然又霸道的气质,杜衡感到发自本能的排斥。但看着那皎然的眉目,慕予的影子是那么鲜明,却又让他陡生爱怜。
    杜衡叹了口气,把脸埋在胳膊里。瞿念青眨眨眼睛,也学着杜衡的样子,“嗐”了一声,把脸埋进胳膊里。
    “你叹什么气?”杜衡转过头。
    “你叹什么气?”瞿念青学着杜衡的语气。
    杜衡摇摇头,不再理会,只是望着林间出神。
    瞿念青见杜衡不理自己,有些无措,便拽拽杜衡的袖子,道:“你真的,是我家的仇人吗?”
    杜衡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瞿念青翘翘两只小脚,“你是个好人,肯定是我姑姑误会你了。”
    杜衡忍不住想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我……我……你一看就是好人……”瞿念青往杜衡身边挤了挤,“你都不认识我,就对我这么好,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我姑姑天天对着我,却总是不让我干这,不让我干那的。”
    杜衡道:“你就没有想过,她其实可能也是为你好?”
    瞿念青挠挠头道:“也许吧,可她总是凶巴巴的,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她说的话,我也不相信。”
    杜衡又道:“你姑姑,平时有没有提到过,你母亲后来去哪了?”
    “她很少主动跟我说妈妈的事情,除非我问,不过她总是把妈妈说得很坏……”瞿念青抬起来,幽幽地望着杜衡,“叔叔,姑姑说,妈妈跟你走了,是真的吗?”
    杜衡点点头。
    “那她是什么样子的人?长得美吗?”
    杜衡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道:“你妈妈,是这世上长得最美的女子,世间所有人都及不上她。她心思缜密,聪慧过人,还是世间难逢其二的高手。”
    “真的呀?”瞿念青喜形于色,忽然眼中的光又消失了,“那她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杜衡看着瞿念青伤心的样子,感到有些心疼。这孩子虽然跟自己没有半点血缘之亲,甚至可以说是带了一点背叛感觉,但这孩子的一颦一笑,似乎都牵动着他心里某一处柔软的地方,让他撇不开,放不下。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奇妙感觉,他不知该怎么形容,也不知是该拒绝还是该接纳。
    “你真的不知道你姑姑叫什么名字?”杜衡忽然想到一件事。
    瞿念青摇摇头,无辜道:“不知道,不过我听到一些小流氓,在背后叫她‘娇娇’……”
    “娇娇?”
    杜衡心头一震,想起水扬波嘱咐他的一句话。
    “你将来要注意一个叫申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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