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正在后厨忙着,就见四九飞一般地跑来了。
    “梅姑娘,厨行的人来了,指名要见您呢!”
    梅娘一惊,顾不上多问,连忙迎了出来。
    只见几个老者正在大堂中的案几之间站着,显然是在仔细看这些都是什么菜,时不时交谈几句,或者露出赞赏之色。
    梅娘快步上前,说道:“梅娘不知几位前辈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各位前辈见谅。”
    见她言语利落,礼数周到,开口便恭敬地叫他们前辈,几个老者都不由得微微颔首。
    一个年约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上前,拱手还礼。
    “久闻梅姑娘和南华楼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男子给她介绍道,“这位是京城厨行的申行首,这位是钟师傅,这是庞师傅,免贵姓薛,单名一个奇字。”
    申行首点点头,说道:“你小小年纪,能开起这么大的酒楼,实属不易。”
    钟师傅显然性子急些,看到这些菜肴早就按捺不住,顾不得打招呼就连忙问道:“梅姑娘,你这些菜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是啊,我们已经看了一会儿了,当真是叹为观止!”庞师傅连连点头,赞道,“不愧叫全鸡宴,果然名副其实!”
    梅娘微微一笑,丝毫不见骄傲之色。
    “各位前辈过奖了,我只是在做菜的时候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罢了,我想着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如果能把鸡拆开做,让大家都能吃到自己喜欢吃的那一部分就好了,所以才试了这么一试。”
    钟师傅忙问道:“这些菜有的我都不认识,梅姑娘,你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
    梅娘便走上前去,从头开始依次介绍起来。
    “这是炸鸡腿,这是蜜烤鸡翅,这是炸鸡柳,这是椒盐鸡架,这是卤鸡头,还有虎皮凤爪……”
    看着她一道道菜介绍下来,申行首等人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一只鸡竟然能让你研究出这么多的吃法,当真难得!”
    “更难得的是,这样拆分下来的鸡肉,做起菜来就更能物尽其用了!”
    “没错,我这么一圈看下来,这一整只鸡,除了鸡骨头和鸡杂,竟然都能做成菜,这是何等精巧的心思!”
    梅娘笑而不答,而是带他们来到之前卖奶茶的窗口。
    “各位前辈请看,这里还有酸菜炒鸡杂和鸡骨汤,这是小店做出来,免费送给那些乞丐吃的。”
    眼见得一个个破衣烂衫的叫花排着队来领饭,申行首等人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果然是物尽其用,真真难得!”
    申行首这么看下来,脸上的赞许之意越发掩饰不住。
    “薛奇,你将这些菜都记下来,一定要记得完整些,老夫回去要好好参详参详,这场全鸡宴,连老夫生平都未曾见过!”
    “对,千万要记全了,我回去得好好研究一下!”钟师傅搓着手,一副焦灼而充满期待的表情,似乎恨不能马上就能尝试做一次全鸡宴。
    申行首转向梅娘,意有所指地说道:“之前老夫听说你浪费食材,今日一见,才知谣言不可信,你如此年幼,就能有这样精湛的手艺,又肯用心钻研,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你可要坚定心智,万不可被谣言左右,误了自己的前程啊!”
    梅娘立刻说道:“多谢申行首教诲,梅娘一定牢记在心。”
    梅娘请申行首一行去后院坐下,让伙计把每种菜都端上来一盘,请申行首等人品尝指教。
    待尝到这些菜,申行首等人更是又惊又喜。
    梅娘能有这样的巧思已是难得,梅娘能把这些菜做得如此美味,越发让他们赞赏不已。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申行首临走时,还不忘勉励梅娘几句,还让她有空去厨行,跟大家分享全鸡宴的经验和做法。
    那些食客们亲眼看到申行首对梅娘的看重,更是惊讶万分。
    要知道京城人才辈出,无论哪一行都是竞争激烈,普通人很难出头,可梅娘小小年纪,还是个女子,竟然能让申行首亲自出面,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听说京城厨行成立百年,还从未有哪个女子能进入京城厨行呢!
    看样子,梅娘将会是进入京城厨行的第一个厨娘!
    这一日的全鸡宴直到深夜才结束,而南华楼的名声随之更上一层楼,更因此获得了京城厨行的肯定。
    梅娘累了一整日,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她照例起来,像往常一样出门去南华楼。
    谁知才出了家门,她就看到自家门口停着一辆外观普通的黑帷马车。
    金戈在一旁等了半天,见她出来顿时笑逐颜开地迎了上来。
    “梅姑娘,你可算是出来了!”
    怕错过了梅娘出门,他们天刚亮就在这里等着了。
    梅娘看了一眼马车,金戈心领神会,低声说道:“三爷在车里呢。”
    这时车帘掀开,梅娘就看见了车厢里的顾南箫。
    见顾南箫作势要下车,梅娘赶紧上了马车,顺手把他推着坐回去。
    顾南箫无奈苦笑:“梅娘,你能不能别这样,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们在做贼。”
    他从不怕当众对梅娘表示关心,可梅娘却总是一副怕被人看到的模样。
    有时候他甚至有些郁闷,难道梅娘是嫌弃他拿不出手,给她丢人了吗?
    难得看到顾南箫失落的表情,梅娘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的名声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怕人看见,我是怕你……”
    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什么原主被退亲了,名声不好了之类的说法,她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可是顾南箫不一样,他是南城的兵马司指挥使,在她看来已经是位高权重,如果被人发现他居然跟一个小厨娘私会,只怕朝野就要闹翻了天。
    顾南箫拿她没办法,只能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过了这一阵,一定要去她家提亲,他再也不想这么偷偷摸摸地来找梅娘了。
    梅娘见他神情落寞,便问他道:“你吃过早饭了吗?想吃些什么?”
    顾南箫听出她话语里的意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你昨日忙了一日,今天早上就别做菜了。你想吃些什么,我陪你去。”
    梅娘想了想,说道:“那咱们去正阳门那边吃馄饨吧,我知道有一家的麻酱饼做得很极好。”
    顾南箫吩咐车夫转向,马车辘辘向正阳门行去。
    到了地方,梅娘和顾南箫下了车。
    这是一间小馄饨店,门口放着案板,支着一口大锅,一对中年夫妻站在门口,一个包馄饨一个煮馄饨,热腾腾的香味飘散了小半条街。
    店里不大,倒是收拾得极干净利索,两人在靠里的一个桌旁坐下,金戈便去外面买馄饨和饼。
    这会儿时辰尚早,店里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很快馄饨就煮好端上了桌。
    隔着白色的雾气,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民间这平淡而温馨的烟火气。
    刚出锅的馄饨还很烫,梅娘一边吹着馄饨,一边跟顾南箫聊起昨日全鸡宴的情形。
    “我真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连街上都坐满了,还好我提前订了上千只鸡,要不然只怕连饭菜都供不上……”
    “别看每人只收八十八文,其实我没赔钱的,我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对了,你听说没有?连京城厨行的人都来了,来的还是行首呢,对我夸了又夸……”
    梅娘说得滔滔不绝,顾南箫听得津津有味。
    “夸你是应该的,你本来就做得很好。”顾南箫说道。
    见他丝毫都没有惊讶的神色,梅娘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吃惊?你知道申行首他们会来?”梅娘蓦地想起一件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南箫,“申行首他们……是你请来的?!”
    昨日太忙,她都来不及细想,现在一想,那京城厨行的行首是何等身份的人,虽然她现在有些名气,可到底还是后辈,又是女子,哪怕是她亲自登门拜访,申行首都不见得会见她。
    区区一个全鸡宴罢了,怎么会惊动申行首等人齐齐出动,一起来到南华楼?
    顾南箫见瞒不住,只得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不过是跟申行首打了个招呼罢了。”
    “什么打了个招呼,你是什么人,哪怕真是只打个招呼,人家也得掂量掂量。”
    梅娘有点儿不开心,本以为是凭自己的能力引得京城厨行的关注,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顾南箫的参与。
    顾南箫见她声音低了下去,便说道:“你别多心,凭你的本事,就算是我不说,申行首他们也很想去看看的。”
    梅娘何等聪慧,不过片刻功夫就明白了顾南箫的用意。
    那日南华楼有人闹事,顾南箫定是怕对南华楼影响不好,这才跟申行首打了招呼,让京城厨行出面,帮梅娘平息掉可能会出现的谣言。
    总而言之,他的确是一心为她好。
    想通了此处,梅娘重新高兴起来,心里宛如吃了蜜糖一般甜。
    “好了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
    见她笑得毫无芥蒂,顾南箫才放下心。
    “那日我提审了那几个闹事的人,他们倒老实,很快交待了个一清二楚,他们果然是被人指使的。”顾南箫喝了一口热汤,问道,“你猜是谁?”
    梅娘不假思索地说道:“还能有谁,肯定是谢明昌呗。”
    她第一次做百鸟争鸣那道菜,就是做给谢明昌的。
    那几个闹事的人早早定了百鸟争鸣这道菜,又用各种借口鼓动食客们的情绪,分明是有备而来,就是想坏南华楼的名声。
    顾南箫点点头,说道:“我担心打草惊蛇,便将那几个人关进大牢,叫人去查谢明昌……”
    其实从上次梅娘莫名其妙被传入长公主府做菜,顾南箫就猜到是有人在背后设计梅娘,便开始着手调查。
    才查到几分眉目,又出了百鸟争鸣这件事。
    谢明昌要陷害梅娘,自然就会有所动作,他的动作越多,破绽也就越多。
    顾南箫这一查不要紧,竟然发现谢明昌居然私下跟日本使团的人见过面,而且不止一次。
    那日本使团此行没能达到目的,便赖在京城不走,尤其是肥富,上蹿下跳地十分引人注目。
    肥富跟谢明昌频繁见面,自然引起了顾南箫的关注。
    顾南箫想到谢明昌那些卑劣行径,冷笑道:“他既然自己作死,就怪不得咱们了。”
    皇上都没松口跟日本国通商,谢明昌一个皇商竟然敢跟日本使团私下勾结,当真是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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