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是侯府里一季度一次的例行查账, 查账的主力军依然是金宝珠。
    这姑娘的算盘打得贼溜,手指几乎成了残影,万商看一次就感慨一次。
    等到又一个账本查完, 金宝珠右手负责计算、左手验算, 两边算盘上的最终结果一模一样,就代表计算过程没有出错。万商像从前很多次那样, 用力地鼓起掌来。
    金宝珠哭笑不得。
    偶尔……咳,真的就是偶尔啊,她觉得太夫人身上藏着一些孩子气。金宝珠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实在不应该, 但又觉得太夫人的孩子气是一种非常可贵的东西。
    万商一边鼓掌,一边不吝赞誉:“每次看到宝珠你打算盘,都觉得像是在欣赏一项艺术表演。”真的太厉害了, 明明不是左撇子, 但竟然两只手都能拨算盘珠子哎。
    “那太夫人您要不要跟我学学?”金宝珠笑着问。
    万商摇头:“先申明,不是我懒得学, 主要是我学了没用。我估摸着这是最后一次跟着你查这些账了, 等到老大夫妻回来, 以后府里的这些账就全都交给江岳了。”
    按说万商应该给江岳起一个昵称以示亲密,但詹木宝私下偷偷和万商说过,江岳很喜欢自己的大名。那就叫大名吧!万商也觉得这样大气的名字很衬江岳这个人。
    金宝珠愣了一下:“这就交账了啊?”
    这也太干脆了吧?
    都说多年媳妇熬成婆, 谁家的新媳妇进门不得好好熬上几年, 才能从婆婆手里接到一点点管家的权利?而且有时就算接了管家权利,因为婆婆还捏着公中的库房钥匙不给,所以与其说是成了当家的大奶奶, 不如说是像极了婆婆身边的管事大丫鬟。
    像万商这样不等新媳妇生下孩子就交账的婆婆绝无仅有。
    万商却说:“因为守孝, 老大夫妻成婚晚。如果江岳进门只有十五六岁,那我们可能还需要教一教她。可她和老大都已经二十多了, 难道家里这些账本还管不好?”
    如果江岳真的只有十五六岁,那估计万商会发挥“恶婆婆”本色,直接把她接到自己院子里来住,先当女儿似的养几年。十五六岁的孩子们都还没有定性,但二十多岁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考虑这时的人比现代人早熟,二十多岁完全能当得起一个家。
    非要说的话,江岳和金宝珠就是同龄人。金宝珠多能干啊!
    金宝珠有些迟疑地说:“话是这样说没错……”
    万商笑道:“反正我以后的主要精力肯定是放在五溪铺那边。某些热衷于在家里跟儿媳妇争权夺利的婆婆,一方面因为自己以前都是被磋磨过来的,自然容不得儿媳妇松快;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们没事做,只能盯着内宅一亩三分地。但我不一样啊。”
    五溪铺算是万商在这个时代中经营出来的一份正儿八经的事业,她也喜欢干这个。哪怕三五年出一样成果,只要每个成果能让生产力有些微小的进步,就是好的。
    万商也不是真就毫无私心了。要是詹木宝不孝顺,万商一旦放弃内宅的这么点权利,生活品质就会大幅度下降,那什么都不必说,她肯定会死死抓住权利不放。不对,要是詹木宝不孝顺,她肯定早就想办法把这个人压制下去了,不会由着他得意。
    问题是詹木宝比谁都孝顺;江岳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
    万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而且自从江家出了事,考虑到江父已经“病逝”,江家更是都分家了,那么在世俗的观念中,江岳现在算是没有娘家可以依靠的——哪怕其实她外祖一家非常疼爱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外头难免会有流言蜚语,觉得江岳配不上詹木宝。万商直接把管家权过渡给江岳,其实也是在给江岳撑腰。从长远的角度来说,这有利于侯府的安定。
    金宝珠听了万商的话,自己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很快就露出一副彻底想明白的表情,点着头说:“太夫人您确实不一样,咱府里这些人都是发自内心地尊重您。即便叫夫人管了家,您凭本事挣来的威望也不会少了一分,我们依然最最尊重您。”
    因为詹木宝是侯爷,所以江岳一过门就是夫人。
    万商只当是金宝珠嘴甜,见漂亮姑娘主动凑到自己面前,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金宝珠哼了一声,因为被捏着鼻子,所以有点像小猪叫。万商坏人似的笑起来。
    金宝珠也跟着乐起来。
    金宝珠觉得那些喜欢磋磨儿媳妇的恶婆婆其实都是没本事的人,因为没本事,才会仗着孝道在家里作威作福。而太夫人自来与别人不同。她有本事,就有底气。有底气,在这个家里就不需要刻意压制谁,反倒是热衷于发现大家的优点并提拔大家。
    总归这府里的事情里里外外都已经被太夫人理顺了,交给年轻人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就是真出岔子了,太夫人还在呢,有太夫人兜底,年轻人慢慢就历练出来了。
    金宝珠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倒是金宝珠的奶娘,也是她的陪嫁老嬷嬷,听说太夫人想提拔夫人管家后,脸上露出了几分着急。背着无人时,奶娘问:“等夫人正式管了家,咱们可怎么办啊?”
    金宝珠有些莫名其妙,说:“不怎么办啊,夫人又不会为难我们。”
    既然太夫人那么喜欢夫人,那夫人肯定是个好姑娘。
    奶娘道:“哎!我的意思是夫人有夫人的心腹,等夫人正式管了家,自有她的心腹帮她查账,就用不上你了。”金宝珠如今能在府里得意,不就是因为她能查账吗?在奶娘看来,一旦不能参与到查账中,那就相当于失去了权利,岂不是又被人轻看?
    金宝珠一拍额头:“我也是好日子过久了,竟是忽略了这个问题。没事,若夫人用不着我,我依旧跟着太夫人做事。五溪铺那边摊子越来越大,太夫人需要帮手。”
    奶娘欲言又止。
    金宝珠整一个就是万商的脑残粉,笑语盈盈地安慰奶娘:“我知道你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都要多,但咱们府里有太夫人在呀,你之前的那些经验都是用不上的。”非要把那些传统的女眷之间争权夺利的思路往安信侯府里套,那完全就是没事找事。
    金宝珠又给奶娘举例子:“譬如思玉姐姐,待到她敞开心扉了,我们才知道她其实算不得先侯爷的妾,只是担了这样一个名分,找了一个地方求生而已。以前我们不知道这些时,都以为她是先侯爷的妾,奶娘你何曾见过哪家的妾能在家里开私塾?”
    这确实是个稀奇事。奶娘摇着头说:“不仅开私塾,还写文章呢。”
    “对啊,所以说奶娘你的经验用不上嘛。”金宝珠眼睛亮亮的,“等思玉姐姐的文章在那个叫报纸的上面顺利登出来,肯定有更多关系好的人家愿意把姑娘们送咱府里求学了。我忽然想到一个,其实我也能去府里的私塾当先生,就教姑娘们打算盘!”
    打算盘是掌家的必备技能,姑娘们都该学学。金宝珠很有信心地说:“总而言之呢,太夫人既然费心给我们每个人都找好了出路,就不会由着我们在内院受磋磨。”
    奶娘双目微合,忍不住对着漫天神佛拜了拜:“太夫人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思玉如今在府里有一间独属于她的大书房。
    府里现有的书籍、外头搜罗来的书籍,按照万商的意思,都需要先满足思玉和詹木舒的阅读所需,然后再分去给别人。所以,一些非常难得一见的珍籍古籍,原版都在思玉这里,詹木宝这个侯爷按说是一家之主吧,反倒是只能先看下人的抄录版。
    万商说,这叫做物尽其用。
    别管府里的下人能不能理解这一份“物尽其用”,要是由着正在参加科举的三爷詹木舒先看,大家其实都能理解,可思玉是什么身份?她一个女人看这么多书干什么?难道她也要去参加科举?难道她日后也能做官?
    但因为这是万商做出的决定,所以下人们并没有质疑,反倒是提高了警惕,把思玉放在了和三爷詹木舒一样的位置上。怎么照顾詹木舒的,就怎么照顾思玉,比如不能随便进思玉的书房、动思玉的桌子,不能发生太大的声音影响思玉写文章等等。
    而思玉本人自然无比珍惜万商的这份优待。
    在印书坊的小吏上门邀稿之前,思玉对于自己的第一份投稿已经有思路了,还查阅了大量地质、人文方面的书籍。闭关了几日后,思玉拿着写好的稿子找上万商。
    思玉想叫万商帮着指点一二。
    万商连连摆手:“我哪能指点你呀?不行不行不行……”
    万商觉得如果府里的众人测一测智商,思玉的智商肯定稳稳超过她。更不要说思玉在当世书籍方面的阅读量、思玉对当世朝廷的理解,这些也都超过万商。所以万商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居高临下地指点思玉。万商唯一的优势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思玉却在万商展开了稿纸,认真地说:“太夫人您先看看我写了什么。其实我这篇文章的灵感就是从您那里得来的……还记得我们府里第一次团建的时候……”团建这个词自然又是从万商口中听来的,当时府里的女人们一起躺在院子里用秘方美容。
    其实万商已经不太记得自己那时说了什么了。
    思玉帮着万商回忆起来,当时静华道人提起她小时候街上有个卖梨的老嬷,这位老嬷特别擅长种梨,一样的土质一样的树,老嬷家的梨就是比别人家的好吃。万商听闻此言,直接做了一个假设,如果她是当地的父母官,那么她会去请教这个老嬷,如果老嬷的种梨之法方便推广,那么这赫然就是一条适合当地的发家致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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