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吃过早饭,明皓带着妈妈和女儿甜甜到校园里散步。甜甜跑在前面,回过头来用手机给奶奶和爸爸拍照。

    “这儿的树可比咱家那里的差远了!秋天,山里的树五颜六色的,像画上的一样。”明妈妈说。

    “那景再美,能赶上你孙女儿?要我说呀,你就别来回折腾了!就在这儿消停地住着吧!”明皓挽着母亲手,说。

    “要不是挂念我大孙女儿,我还真不来!白天,你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儿,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这城里,高楼大厦住着,可是,家家户户都是紧关着防盗门,邻里邻居的也不走动。哪像在咱林场,邻里之间处的就是个热乎劲儿!”

    “咱那些邻居是真好啊!小时候,好像每家的饭,我都吃过。谁家要做点好吃的,都特意送一碗过来!——那时吃的穿的虽说不如现在好,但是,日子过得特有意思!”

    “在咱林场,哪家没有你爸的学生?大伙儿都宠着你!——要不,你爸咋管你管得那么严?就怕你被宠坏了!”

    “是啊!到现在,闫婶家二宝,看到我还抱怨,说是只要跟我打仗,不管怨谁,他回家都得挨打。”

    明妈妈说:“你爸倒是没打过你。不过,罚你站墙角,那是经常的!”

    “那个墙角,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每次回去,我都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站在那儿,好像就又听到我爸说:‘想明白你错在哪儿了吗?’”

    “你爸就是老古板!”

    明皓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那是林场家里的门框。木质的门框上留下了一道道刻痕。

    “妈,你看!这个照片——一直在我手机里呢!”他把照片递到母亲面前。

    “这个,——这都是你爸刻的记号。每年你过生日的时候,你爸就拉你在门框那儿,比量着你的身高,刻上一道。——看,从下往上,这都多少道记号了?最上面那道,就是你现在的身高了,从那以后,就没再长个儿!——唉!一晃啊,这么多年过去了!”

    “记得小时候,因为我爸太严厉,你没少和我爸生气!”

    “可不是嘛?——记得你刚上初中那会儿,想要买一双回力球鞋,你说说——咱家又不是买不起?你爸非要你跟着那些大人去采榛子!非要你自己挣够一双鞋钱!你回来时,手上被那榛柴棵子划得都是血道子!——我能不跟他吵吗?”

    明皓搂住妈妈的肩膀,说:“我现在特别理解我爸的良苦用心!”

    “是啊!你爸对你寄托的希望太大了!越是这样,他就越怕你太懦弱、不自强。”母亲感叹道,“当初,你亲妈把你生出来的时候,你才5斤多,就那么一点点儿。现在……”

    “妈,你又提这个!”明皓阻止道。

    “儿子,这没啥忌讳的!你爸去世前,不是把话都讲清了吗?你爸已经走了!我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啊!认了亲生父母,再有个兄弟姐妹的,你以后就不会太孤单了!——再说了,现在咱们都知道他们在哪儿,为啥不认呢?——要是他们俩没走到一块儿,咱们去认亲,可能会影响人家家庭和睦。可是,情况不一样啊!那个家,爸是亲爸;妈是亲妈。都不用作亲子鉴定!——在电视上我看到过你亲爸,那相貌,一看你们就是亲父子!”

    “妈,还是再等等吧?”

    明妈妈停下来,握着儿子的手,诚恳地说:“你别顾忌我!我想好了,这次来,我就是要亲自办好这件事的!当年文敏亲手给你织的小毛衣,我都带来了!而且,我们俩也认识,——就算年纪大了,可是,再变,能变到哪儿去?还会互相不认识?”

    “妈!别急,行吗?——认,是迟早的事。但,现在不是时候!”

    “既然迟早都要认,为啥不早点呢?”

    “妈,您也知道他们的身份、地位,我真要和他们相认了,那还不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啊!一个堂堂的市领导突然冒出一个私生子,那……,这影响,您想……还不毁了人家的前程?”

    “我……,还真没想这么多!——不过,咱们私下里相认,外人咋会知道?”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了,骨肉亲情哪那么容易掩饰的?”

    ……

    “明老师——!”

    明皓循着喊声望去,是陈川,还有一个人。

    “这放假你也不歇着,还来学校?——是还要排练话剧吗?”陈川问。

    明皓迎上去,说:“今天给孩子放一天假,明天就上课了!——我家就在附近,带我妈来溜达溜达。——你们这是忙啥呢?”

    “你们学校不是要盖实验楼吗,我们来看看,做个预算,为招标做准备嘛!”

    “你们公司要竞标,别人谁还敢投标啊?”

    陈川说:“这——,你就不了解情况了!我们真未必能中标。”

    “就这么一个实验楼,对你们来说,这工程太小了!”

    “工程是不大!可是,对我们家来说,意义重大。你想啊,我的两个孩子在这儿上学。孩子毕业了,我的大楼也竣工了。多少年之后,孩子们回母校来,看到这座大楼,说:‘看,我毕业那年,我爸建的这座楼!’——多好的纪念啊!这不是简单的一座楼,而是一个纪念碑!”陈川很陶醉地说。

    明皓笑了:“的确意义非凡啊!——我女儿毕业的时候,我拿什么为她献礼呀?”

    “所以说,工程大小不重要。我又不为获利!先做个预算,看看情况,只要不赔钱就OK了!”

    “你要是以这种心态竞标,我估计,没人跟你抢!——不赚钱,谁干哪?”

    “没人抢最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陈川感叹道:“你呀,可别这么说!我这父亲,当得失败啊!——知道吗?我和家宝他妈离了!——暑假前就办完手续了。”

    “家宝说了。好在这次对孩子没啥影响,他有心理准备,也理解你们。”明皓拍着陈川的肩膀说,“以后,你怎么打算的?和嘉怡妈妈复合?”

    “唉!我们家这点破事,已经够狗血的了!复合?——你不了解路畅,那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和她复合,我哪还有那个脸啊?我呀,就是一个尴尬人,所以总遇到尴尬事儿!——不过,现在也挺好,最起码亲情都在,我就知足了!”陈川握住明皓的手说,“这一年多,真得好好谢谢你呀!要没有你从中开解,我们家这尴尬局面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特别是家宝,变化太大了!”

    “现在和嘉怡的关系怎么样了?”

    “孩子大了,心思重啊!我也不知道她心里还恨不恨我!暑假她妈妈带她去旅游了。我知道,她妈是有意离开一段时间,给我和我父母一个团聚的机会。可是——,说心里话,我最想和女儿团聚啊!”陈川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

    路嘉怡此时就在学校。昨天晚上,妈妈提起实验楼招标的事,这令她异常兴奋。她知道,这些年,爸爸妈妈在各地建了许多高楼大厦,但是对她来讲,除了使她的生活条件更优越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是,这座实验楼不一样。在自己毕业的时候,父母在她的母校建成一座实验楼,试问,还有谁能留下这样的纪念哪?她由衷地感激爸爸妈妈的这一举措。

    自从父母离婚之后,嘉怡就没有再叫过陈川“爸爸”。后来的许多事,使她多多少少地理解了父亲,但是,重新接纳父亲,在心里还是有障碍。

    人的感情有时十分微妙,尤其是骨肉亲情。尽管嘉怡对父亲的过去不能完全释怀,但又时常忍不住对父亲的思念,虽然嘴上不说。就像她在感情上能接受家宝这个哥哥,也希望家宝各方面都能好起来。但她却在骨子里厌恶家宝的妈妈,希望爸爸能尽快地离开那个女人。

    当嘉怡知道爸爸和家宝妈妈离婚的消息后,虽然愿望达成了,但是她的心里又平添了许多惆怅。——爸爸太可怜了!那么有魄力的一个企业家,在婚姻生活里,就像水中的浮萍,飘来飘去,方向完全由不得自己来把控!

    她希望爸爸能回归他们原来的家庭,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妈妈是不会再接受爸爸了!因为她知道,妈妈在骨子里是一个高傲的女人。

    尤其是爸爸从家宝他们母子那里搬出来之后,她更是心疼爸爸。当然,他们家是不缺住房的。可是,有房子就算家吗?当她想起爸爸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那套房子里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忍不住地难过。

    昨天晚上,妈妈说过今天上午爸爸会到学校勘察现场,所以吃过早饭,嘉怡就借故来到学校。他们教室的南窗正对着实验楼的楼址。她站在窗前一直等候着,终于看到爸爸的车停在门口,那个期待的身影出现在了校园里。

    ……

    她嘉怡随手拿起一本练习册,转身就要离开教室。

    “哎?你怎么来了?”

    是吴昊天。

    “我……,家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吴昊天支支吾吾地说。

    “你妈竟然放你一个人出来?”

    “我怎么就不能一个人出来!难道我是木偶吗?”吴昊天突然大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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