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有由,祸来有渐。大概是文婧五岁那年,诸家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几件地震般的祸事,使得诸兴华烟酒无味工作走神,许桂英则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初春的一天下午,许桂英正在和村民们一起锄草,忽听到有人喊她:“志慧妈!志慧妈!”她扭头一看,是二儿子的高一班主任陆老师风尘仆仆地赶来找她。陆老师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她:诸志慧因玩斗鸡游戏被同学推倒,致使左脚踝骨粉碎性骨折,现正在东昌镇卫生院接受治疗。

    许桂英一听当即丢下锄头,来不及到汽车站向丈夫通报,便跟着陆老师直奔东昌镇卫生院。许桂英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从小憨厚乖巧内向的儿子怎么会一下子闯这么大的祸?

    诚然,诸志慧小时候就是个典型的乖宝宝,一天到晚几乎听不到他的哭闹声。算命的说这个小把戏是个福将,将来定能飞黄腾达富贵加身。果不其然,诸志慧还在蹒跚学步的时候,就在孝义庄汽车站候车室的长椅下捡到了一枚纯金戒子。更令人称奇的是,他从小到大不挑食也不生病,不淘气也不闯祸,而且读书成绩在班上遥遥领先直至跳了一级……知情的人都说,谁家要是生了像诸志慧这样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儿子,当父母的怕是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诸志慧出生时,正值诸玉良上初二。许桂英大概实在顾不过来了,只得央求大女儿休学一年,在家专职抱这个天使般可爱的弟弟。禁不住父母的好说歹说,诸玉良只得噘着嘴休学了一年。后来,常年在外的诸玉良心中最牵挂的莫过于这位自己亲手抱过一年的宝贝弟弟了。

    在路上,许桂英从陆老师那儿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学校最近已处于半停课状态,学生们自由活动的时间相对多起来。也许是受大环境影响,诸志慧班上的男生已分成了水火不容的两派,经常为了某个观点的分歧而争论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后来,不知是谁发明了以“斗鸡”的方式来解决两派的分歧,规定失败的一派就某个观点或事项必须无条件地服从胜利的一派。

    所谓“斗鸡”,就是一条腿被一只手勾住,另一条腿跳着走和对手进行博弈,双方可以用身子撞对方,也可以用手推对方,谁先倒地就算谁输。两派男生若是群斗,在规定的时间内看哪派倒地的人多就算哪派完败。对于此种态势,班主任也阻止不了,只能听之任之哀之叹之。

    诸志慧在班上成绩最好,也是最不喜欢和人发生争执的男生,所以他没有加入任何一派。为此,他经常遭到两派男生的嘲讽,大伙儿取笑他不是男儿郎。他听后也就摇摇头笑笑,从不与人争短论长。

    那日,两派男生又为某个观点发生争执,双方决定以斗鸡的方式一决雌雄。有个绰号叫“铁塔”的男生,见诸志慧安然地坐在教室里看书,对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完全无动于衷,便再次前来挑衅。他说了声“读那么多书有鸟用”,就一把夺过诸志慧的书本甩出教室;诸志慧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跑出去捡书……

    两派男生的“斗鸡”大赛就要开始,每个人都已瞄准了自己准备袭击的目标,只等裁判员的哨子吹响;而女生们正在看热闹,有的还在为自己的暗恋对象呐喊助威。

    裁判员的哨音一落,只见一位男生大喝一声:“铁塔孬种,欺人太甚!”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单跳过去,一头将“铁塔”撞了个四脚朝天。围观的女生们见状笑得前仰后合,纷纷为撞者叫好。“铁塔”定睛一看,袭击他的正是比自己矮半个头、一贯被他当软柿子捏的诸志慧。他恼羞成怒,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爬起来就去推诸志慧;诸志慧重重地跌倒在地,左脚踝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

    许桂英一边听着陆老师的叙述,一边骂着“奶奶的”,两人说着话就到了镇卫生院。

    此时的诸志慧左脚已上了石膏并被绑成一个大沙包,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看到母亲大汗淋漓地赶来接他,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愧色。看到儿子的小可怜样,许桂英心痛得宛如割肉,不忍心再说一句责备的话。

    离开卫生院时医生交待:脚踝骨折内固定的恢复期为三个月以上,四个月左右能恢复行走,但一年内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及剧烈运动。陆老师借了辆自行车推着,让诸志慧坐在后座,由许桂英扶着,三人费了老大的劲才回到孝义庄。

    诸志慧的“牺牲”终结了班上的“斗鸡”比赛,这些少男少女们似乎一夜之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与人奋斗,其苦无穷。

    诸志慧在家休养的时候,他二姐诸玉善已在孝义庄小学做代课老师,三姐诸玉贞也已高中毕业正在汽车站帮父亲的忙,小弟诸志诚还在上小学四年级,所以白天家里只剩下他、母亲和小不点儿外甥女文婧三人。

    坐牢般的三四个月,对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来说无疑是难熬的。为了打发度日如年的时光,也为了报答文婧乐此不疲地替他拿东拿西,他就找出自己的小学课本,开始教文婧识字、算数、画画。说来奇怪,文婧这个被孝义庄小学“开除”的混世魔王,竟然在二舅的鼻息下开始乖乖地识字断文、数数画画。没过多久,她就像模像样地写出了自己的姓名。

    夏天来临,眼看诸志慧的脚可以一踮一踮地走路了,但诸志诚又出事了。

    那天傍晚,诸志诚一手抱着个篮球,一手捂着鼻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许桂英说你的鼻子怎么了,诸志诚说被篮球砸到了,流了很多血,现在还很疼。许桂英一看儿子的衬衣上果然血迹斑斑,便拨开他的手去看个究竟。天哪!两个鼻孔里都有血痂,鼻子肿得很夸张,鼻梁上还有个很深的凹陷。许桂英轻轻一摸凹处,诸志诚便哇哇大叫。

    孝义庄部队团部医院为诸志诚检查后,发现他的鼻梁已骨折,但幸好没错位,所以不需要手术治疗,只要借助鼻科专用器械通过手法复位,以后再进行一两次手法按摩复位治疗,就可以彻底痊愈。医生告诉许桂英:幸亏他们送诊及时;如果骨折后过几天再来治疗,恐怕不动手术矫正的话鼻子就会变成畸形。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个儿子脚骨折,一个儿子鼻骨折,使诸兴华的白头发又添了几根根,使许桂英的额头纹又多了几道道。而最使他们操心担忧的并不是儿子们的伤筋动骨,而是膝下这位嬉水成瘾的外孙女文婧。只要一到夏天,诸家人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看住“小狐狸”,禁止她一个人去水边玩耍。如果发现她一个人偷着去玩水,那么打一顿屁股是免不了的。尽管这样,村民们还会时不时看到诸站长的外孙女和他家的黑狗在功劳坝边上玩耍的身影。每当此时,村民们就会连哄带骗地把文婧劝回家。

    某一天午后,文婧浑身上下湿哒哒地回到了家,手上还有一些划痕。许桂英见状又气又急,狠狠地打了她几下屁股,边打边骂:“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当年要不是解放军叔叔把你救上来,你早就做了河死鬼。叫你不要去玩水,你就是不听话;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小丫头!你当真要把我急死了才甘心么?叫你再去玩水!叫你再去玩水!”

    文婧被外婆打骂了一通,竟然不哭不闹,跟丢了魂似的。晚上,她发起了高烧,整夜嘀咕着谁也听不懂的梦话胡话,这可把诸家人给急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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