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一晃而过。

    三月中旬的一个凌晨,诸玉良突然在睡梦中被腹部的一阵绞痛所痛醒。原来,肚子里的“婧婧”正在大闹子宫、拳打脚踢,使她的下腹坠胀难忍。

    直觉告诉她:“不好!婧婧要提前出来了。”尽管此时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好几天。

    “刘医师该关照我的都已关照,现在再去找她也无济于事;翠英还要过好几天后才会到同心阁,我怕是等不到她了。”她这么一想,就忍着难受的肚子,开始收拾东西。

    幸亏她把大嫂准备的几件毛衫、一张襁褓毯子和几张尿片先带回来了,因为当时她脑中一闪:万一宝宝提早很多天出来怎么办?

    她把初生婴儿需用的衣物用一只干净布袋装了,塞进一只大行李包;再把自己要换洗的内衣以及届时要用的卫生带、卫生纸分门别类地塞进包里;最后,把自己年前筹备的几包桂圆、红糖、糕点及一听奶粉,也统统塞进包里。

    她检查了手提包里的皮夹、钥匙、工作证等,关掉楼上楼下的灯,然后拎着这只硕大无比的行李包走出屋门,锁上门后再用力推了推。自从上次半夜门被踹开后,她总是担心这栓门什么时候又被踹开了,尽管蔡富国再三向她保证这栓门比原来的还要牢固,因为换了新的司必灵锁。

    她放下行李包,来叫陈美娟家的门。显然,蔡氏夫妇大清早还呆在温暖乡里没出来。

    夫妇俩听到玉良叫门,随意穿戴了一下,便一前一后地下楼来。

    诸玉良说:“我怕是要生了,我得抓紧时间去湄池卫生院。我们外甥囡翠英来这里的话,麻烦告诉她来湄池找我。我这一去,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麻烦蔡局帮我在徐主任那里办个请产假的手续!你们自己保重,我走了。”她说完就转身离开。

    “哎哎哎!你等等,你不能一个人这样去挤火车。你难道不能在县人民医院或在城关卫生院生小人吗?非要跑湄池去生干嘛?”陈美娟一把拽住诸玉良,要她进屋说话。

    蔡富国说:“文远方这么安排是有道理的。现在刘医师不在人民医院上岗,去那儿也没特别的好处,而且医院离这里也有好几里路,伺候月子的人来回不方便。关键是现在‘红派’又占上风了,上头下令支持‘红派’;小诸在城关生孩子的目标太大,怕‘黄派’极端分子利用这个时机再来诱捕文远方。所以,去湄池生产是对的,毕竟那里是老文的地盘。”

    陈美娟说:“那也不能让她一个人这样去啊!万一路上有什么闪失,多危险啊!”

    蔡富国看看妻子,又看看诸玉良说道:“要不我现在去找一下徐庆培,叫他护送小诸去湄池?”

    “你找什么徐庆培啊!时间来不及啦,你这就陪小诸去火车站,在湄池卫生院把她安顿好了再回来!”陈美娟说完就要给丈夫去准备行李。

    “哦,不不不!我自己能行,我不需要任何人护送。你们别为我忙了!我这就走。”诸玉良拎起大行李包,迅速走出蔡家,快步朝大门走去。

    “小诸!你等等!”陈美娟急切地喊道。

    ……

    诸玉良头也不回地离开同心阁,走五步歇一步地朝火车站方向挪去。突然,她的大行李包被一只大手拎走了。她一惊,刚想喊“抓贼”,抬头一看是蔡富国的身影。

    “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背?”蔡富国停步望着她,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我还行……”诸玉良知道再多说也没意义了。

    蔡富国在候车室安顿好诸玉良后,就去买了两张到湄池的火车票。

    因为春节已经结束,车上还不算太挤。一位姑娘见诸玉良上车,赶紧把座位让给了她。“谢谢啊!我们就一站路,在湄池下。”蔡富国一边对那姑娘说道,一边把大行李包塞到座位底下。

    到站后,蔡富国拎着包扶着诸玉良下车。他见那火车最后一节走梯离地面老高,就放下包,把诸玉良一把抱到了地面上。这一抱,让诸玉良别扭得不行,脸“刷”地红到了脖颈子。

    “你都这样了,还不好意思?你把我当成哥不就行了吗?”蔡富国好像把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笑着说道。

    “……”诸玉良只好低着头跟着他,同时指挥着他的行走路线。

    突然,诸玉良站住了,脸色大变地说道:“蔡局!我的羊水好像……破了。”

    “什么?”蔡富国大惊失色。

    他立即逮住一个在路上闲逛的男人说道:“你帮我拎着这个包,带我们到湄池卫生院,我给你两块钱。我妹妹要生了,我得抱着她去!”

    见那男人迟疑了一下,蔡富国又说道:“三块!怎么样?”

    他男的说好的,就拎起包在前面小跑着领路;蔡富国一把将诸玉良横抱起来,让她用双手勾住自己的脖子,然后也跟着小跑起来……

    一阵阵宫缩带来的疼痛,使诸玉良的羞涩感早已荡然无存,她用双手紧紧勾住蔡富国的脖子,唯有一念:早点到卫生院!

    “坚持住啊!医院快到了”蔡富国一边安抚她,一边大汗淋漓地抱着她奔跑……

    到了医院,诸玉良立即被推进了产房……然而,她只是在产房里痛苦地呻吟、喊叫,始终没听见“婧婧”呱呱坠地的声音。

    ……

    “白医生,诸玉良已经喊了一天一夜了,究竟什么时候会把孩子生下来?”第二天上午,蔡富国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问一位看上去颇有接生经验的女医生。

    白医生用诸暨普通话回他:“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文远方妻子的胎位严重不正,是胎脚朝下,我们正在给她做矫位按摩,但目前胎脚还没移到子宫口;由于羊水流失严重,子宫润滑度不够,矫位按摩也是有风险的。我们该采取的措施都采取了,现在就等胎儿的脚什么时候会移到子宫口。只要看到脚,我们就可以把小孩拽出来了;如果四十八小时后再见不到胎儿的双脚,就要剖宫了。但会做剖宫手术的赵医生去学习班学习了,目前不在卫生院。”

    听了这番话,蔡富国大为光火地问道:“你的意思是看要产妇的运气了?如果胎儿不配合,大人孩子都只能等死了?”

    “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无话可说。”白医生已经懒得用普通话回答他了。

    “如果我请城里的医生来给她接生或做剖宫手术,可以吗?”蔡富国强压着愤怒问道。

    白医生答:“那要通过我们卫生院申请,由上级部门批准同意,并且前来支援的医生需手持单位介绍信,才能到我们卫生院来上岗操作。没有一个礼拜的时间,这个程序走不下来。”

    蔡富国真想给她脸上来一拳。

    “文远方同志怎么没来?你和产妇是什么关系?”那白医生警觉地问道。

    “我是产妇的哥哥。文远方在外地回不来,他特地请我来照顾妹妹。”蔡富国很自然地回答道。

    “叫个女的来伺候嘛!男的懂什么?”白医生嘀咕了一句,便不再多问。

    蔡富国要求进产房去看看“妹妹”,白医生同意了。

    ……

    诸玉良此时已经虚脱了一半,见蔡富国进来,那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

    “蔡局,我是不是要……死了?医生、护士好像都不管我了。”诸玉良语气绝望地问道。

    “嘘!叫我‘哥哥’,说普通话!”蔡富国轻声地嘱咐她。然后大声地说道:“傻瓜!医生和护士正在想办法让你把孩子早点生下来呢!她们怎么会不管你呢?白医生说了,四十八小时内必定瓜熟蒂落,孩子在里面呆不住了,肯定是要出来的;现在孩子还想在里面多呆会儿,我们就耐心地等等吧!别怕哈!哥哥晚上就睡在你的病床上,一步都不会离开你的!”

    “啊——”一阵宫缩袭来,诸玉良又是一阵惨叫。

    蔡富国紧紧攥着“妹妹”的手,任凭她的指甲嵌进自己的肉里。他一边为她拭去额头上的汗,一边柔声说道:“你能忍着就不要喊,因为一喊气都跑光了;那样,等真正需要冲刺发力时,你就没气力了。现在我得给你去做碗桂圆红糖鸡蛋,你吃下一碗后才会有力气生孩子。”

    诸玉良就把家的钥匙给了他,并给他画了张文家地址路线图。

    蔡富国从大行李包里挖出桂圆、红糖、糕点、奶粉……当他的手触碰到诸玉良的内衣甚至卫生带时,他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把桂圆、红糖带回文家,把糕点、奶粉放在诸玉良病床的床头柜里。去文家的路上,他在街上买了一小篮鸡蛋和一只奶瓶。

    文家在湄池的家非常好找,就在大操场的一个角落上,而且离卫生院近在咫尺。

    蔡富国打开文家的门,一股久无人住的霉味扑鼻而来。他打开窗,让屋里透透气。但家里很整洁,没有一丝凌乱的地方,什么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着……

    他从附近的一口水井里打了一桶水,把炊具洗了后,用煤油炉烧了一锅桂圆红糖鸡蛋,然后装进一只大保温瓶里,给“妹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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