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诸玉良一吃完红糖桂圆鸡蛋,蔡富国就被护士赶出了产房。

    他躺在“妹妹”的病床上,想着白医生的话,思绪万千,忧心忡忡:“玉良和孩子前途未卜,难道我除了在这里做保姆和陪护外,只能傻乎乎地盼望幸运降临吗?万一幸运没有降临,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母子客死他乡吗?不不不!我一定要想出办法来救她母子,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至于别人有什么看法、猜忌、嘲笑、诬陷……这些比起玉良母子的生死来说都不足挂齿,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了。”

    下午,蔡富国在产房外听诸玉良发出的声音已不似过去二十四小时那般撕心裂肺,并且大喊大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况且看她吃东西时一副饿坏了的样子,想必母子暂时是安全的。于是,他跟当值护士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暂时离开医院一下,很快就回来。

    他来到湄池邮电局,首先给刘月兰家挂电话,但连挂了三次都没人接。他接着就往牌头供销社挂电话。

    “哎呀!老蔡,人命关天的事儿你怎么到现在才跟我说?我这就回一趟城关,把刘月兰替下来,让她立即去湄池。家里没人接电话,要么是她出去办事了,要么是陪我岳母去医院了。总之,湄池这边全拜托你撑着了!”

    李凡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对诸玉良难产分娩的紧张关切之情,傻子都听得出来。这也是蔡富国早就预料到的。他放下电话,心里嘲讽着:我还需要你来拜托?

    蔡富国接着给浣纱经营部挂电话,把准备救诸玉良母子的详细方案告诉了徐庆培,并叮嘱他把那把“家伙”带在身上,以防万一需要的时候用得上。

    “我要多叫上几个兄弟吗?”徐庆培问道。

    “就你一个够了!幸亏湄池人不认识我们。人多惹人注目,你难道还想再来一次交火吗?你接了刘月兰立即赶来!把我们的计划告诉她。记得到医院时你俩都和我说普通话,你们是我的部下,而我是诸玉良的娘家哥哥。明白了吗?”

    “明白了!

    ……

    话说诸玉良吃了一大碗红糖桂圆鸡蛋后,恢复了一些元气。她决定尽量忍着阵痛,能不喊出声就不喊出声来。

    她突然想起婆婆的临别嘱咐。啊!离开同心阁时太匆忙,她竟然忘了把弥勒佛戴着身上了。因为怕别人举报,自从上次弥勒佛失而复得后,她把祂深藏在皮箱里,后来再也没取出来戴过。

    那现在只能念“南无观世音菩萨”了。“反正念念佛号也不花一分钱,万一观世音菩萨显灵来救我们母女呢?”她这么一想,就小声地念起来。

    说来奇怪,随着佛号声念得越来越多,她的宫缩幅度越来越小,宫缩频率越来越低,痛感也大大减轻了……受着这样的鼓舞,她便一刻不停地默念着“南无观世音菩萨”。

    她明显地感觉到肚子又“活”了,“婧婧”不像在过去一天一夜里那样卡在某处动弹不了,所以只好一次次地撞妈妈的“门”,以致于妈妈被撞得痛不欲生。现在,“她”好像正在肚子里腾挪移动,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出口并以一种正确的姿势来到人间。

    诸玉良对护士说自己感到很渴,想喝水。护士就给她端来了一大茶缸温开水。她“咕嘟咕嘟”地一下子喝完了,感觉好过瘾。

    过了会儿,白医生查看了诸玉良的情况后对护士说道:“奇怪!她的羊水一下子多了好多,胎儿好像也在调整姿势寻找出路,宫缩情况也缓和了,意味着胎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样,先把她送回病房吧!省得在这里受冻;等真的要分娩时再来产房不迟。”

    临近傍晚,蔡富国回到医院,发现诸玉良已躺在自己的病床上,气色看上去比上午好多了。他向医生问明情况后,暂时松了口气。

    诸玉良见他走进病房,也没有再叫“蔡局”,只是微笑着用普通话问他去哪儿了。他说给李凡夫妇、徐庆培他们打电话去了,刘月兰和徐庆培晚上就到。她说干嘛惊动那么多人,他说他们出于关心来看看她是很正常的。

    他俩通过过去一天半时间的“非常相处”,不光是情感距离有了量的缩短,情感性质也有了质的变化。现在,他们之间如果再客客气气的话,彼此都会觉得很虚伪、很不自然、很违背天理……

    诚然,诸玉良在途中遇险被蔡富国一把抱起时,在阵痛一浪接着一浪袭来而知晓蔡富国就在产房外守着时,在饥渴乏力至极捧起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桂圆鸡蛋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多么需要一位关爱自己的“伟丈夫”陪伴左右。她平时用羞涩、自尊、要强、独立等材料构筑起来的堡垒,在蔡富国的鼻息熏染下和眼神注视下瞬间坍塌……此时此刻,从一个大男人身上发出来的雄性气味,给她及胎儿带来的安全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而对蔡富国而言,当他看到诸玉良紧紧地勾着自己的脖子时,死命地掐着自己的手掌时,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己送去的补品时,他才发现这位平时看起来那么骄傲、倔强、自尊又羞涩矜持的小女人,此时此刻是多么的虚弱,多么的无助,多么的需要自己伴其左右、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他们小声地用普通话聊着家常,更多的时候是默默对视一言不发。一种彼此绝对信赖的情愫在他们的眼神交流中发酵、成熟……没有人会怀疑他们是一对亲兄妹,事实上他们看上去也有七分相像。

    七点左右,诸玉良所在病房里有了一阵小小的喧哗,因为刘月兰和徐庆培到了。

    刘月兰当即查看了诸玉良的临盆情况,随后和蔡富国、徐庆培来到医院外商量对策。

    蔡富国:“小诸的情况显然比我给你们打电话的时候好多了,那时她还在产房里呻吟;等我回来时,她已经被送回病房。医生说她的羊水突然间多了起来,所以小孩子暂时问题不大。刘医师看了之后怎么说?”

    刘月兰:“羊水膜毕竟破了,新生的羊水再多也不抵流失的多,时间长了胎儿就会因缺氧而窒息,所以要尽快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我晚上定时给她做矫位按摩,密切注意她的动向,只要看到胎脚,小孩出来问题不大。但我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蔡富国:“什么问题?”

    刘月兰:“你们看小诸的骨盆那么窄,我怕胎儿头太大的话,到时候会把她的子宫口撕裂,那样就容易引起大出血。如果血库没有她的血型,那就完蛋了。”

    徐庆培:“我们可以给她献血啊!”

    蔡富国:“小诸是什么血型,我们都是什么血型,我们都去验一下,做好献血准备。对吧?”

    刘月兰:“对!如果医院医生接生不顺利,如何说服他们让我接手,也是一个大问题。”

    蔡富国:“我等会儿和那个主治医生先谈;谈不通,届时我们就采取强制手段。刘医师只要负责干脆利落地操作就行。”

    刘月兰:“那样的话,后果很严重。我们几位都要想好了哈!”

    蔡富国:“还有比小诸母子性命不保的后果更严重的吗?”

    ……

    蔡富国、刘月兰、徐庆培把白医生请到文远方家里后,就和她谈判。

    蔡富国:“我作为产妇诸玉良的亲属,我的工作身份暂时不便向你透露;但我需要再次向贵院确认,你们能否确保诸玉良母子百分之一百的平安?”

    白医生:“这个我们不能保证。诸玉良的难产事实已构成,我们该采取的措施都已采取了,现在只能看她母子的运气了。”

    蔡富国:“好!既然你们不能保证我妹妹母子的绝对安全,那我把我们部队医院的妇科专家请来了。接下来由她来给诸玉良接生,你们只要配合她操作就行。”

    白医生:“这恐怕不行吧!我们是正规医院,一切要按程序来走的。再说文远方也不在,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啊!”

    徐庆培:“怎么跟首长说话?”

    蔡富国:“你认为我妹妹能等到一个礼拜后再给你们来做试验吗?文远方此时为何不在湄池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你不认识我们,文远方妻子诸玉良总认识我们吧?你也不希望文远方的家属在你们医院出事吧?等他回来时,你总不能轻描淡写地对他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他官再小,好歹也是这里供销社的一个主任。现在你有机会救他妻子孩子一命,难道他会不记得你的好处吗?如果你一定要坚持按你所谓的程序来走,万一他妻子出了事,你就不怕他一辈子记恨你吗?”

    白医生:“这……那么这件事的后果谁来负责?”

    蔡富国:“我们不需要你负什么责任。如果我们的操作不成功,我们家属会证明你们医院已尽到责任;如果操作成功,他们母子安然无恙,那么功劳是你们医院的,我相信文远方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你白医生。我们只是希望你对此事绝对保密,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你接下来只要负责让你手下的护士配合刘医师就行!”

    白医生:“那好吧!就……这样说定。刘医师请给我来!”

    这样,刘月兰跟着去了医院,蔡富国和徐庆培随后也去做了血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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