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姬紧紧抿着唇线,隐忍不作声。

    倒是冷香按奈不住,抢先护在燕姬身前,向钟毓秀道,“昭媛娘娘,还是让奴婢来吧。”

    毓秀的目光冷淡至极,似是没听到这句话似的,直直地迫视着宋燕姬,语气坚毅不容置疑,“本宫叫你去。”

    燕姬压制着自己内心中的羞辱与愤懑,她扬起脸来,唇角划过一个恭顺而又得体的弧度,转身道,“燕姬帮昭媛娘娘端来就是。”

    当她这一次将茶奉上毓秀面前的时候,毓秀却是稳稳地接了过来,她揭开茶盖,倏然将一杯滚烫的热茶全部倒在了宋燕姬的手上。

    “昭媛!”皇后再也看不过去,出声制止道。

    钟毓秀含了大快人心的笑意,目光灼灼地逼视着燕姬,“这杯茶,就当是本宫教训你的,目无尊上,就是这个下场。”

    说罢,她再也不看燕姬的脸色,携了兰香快步走出了凤鸾宫。

    皇后立在当下,看着宋燕姬手上烫出了几个骇人的血泡,亦是觉得心惊,但她到底也不想插手此事,只淡然道,“婕妤先回宫去吧,过会本宫着人送些药去同心殿。”

    燕姬隐忍着手上传来的痛楚,低低颔首道,“谢皇后娘娘。”

    于此,皇后冷然转身,前往内殿里去了。

    燕姬刚回到同心殿后不久,皇帝也来了。

    他来的时候,冷香正拿着一小碟青色的药膏在给燕姬的手上药,楚洛见了,端然望了冷香一眼,示意她下去,自己接过冷香手中的药膏,拿手指蘸了点膏体,手势极轻地落在燕姬的手背上。药膏极凉,在接触到燕姬手背的一刹那,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楚洛瞧着她,轻轻叹一口气道,“你宫里的人方才都把事情告诉朕了,是你受委屈了。”

    燕姬忽然低笑一声,眸光澄澈而清定,她缓缓出声道,“你后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人面兽心,我真是后悔,当初宁可不要入这宫里来。”

    楚洛闻言,手中动作一滞,面上隐隐有怒色,“你说这话,便是跟朕赌气了,长安如此,难道连你也要如此吗?”

    燕姬听得楚洛提及长安,愈加冷笑得厉害,“你总是在拿我跟沈贵妃比,她的性子刚烈,始终不肯向你低头,所以你才在我这里寻求一丝安慰吧?大婚之夜你就这样跑了出去,我不用想也知道你去了哪里,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如若是她,是万万不肯原谅你的。”说到此处,她停了一停,眼角忽然闪过一抹凄楚的泪痕,沉沉出声道,“也只有我肯,只有我肯放弃逍遥自在的生活与你进宫来,也肯在你一而再再而三抛下我去找她的时候原谅你。”

    楚洛的心一下一下重重地抽搐着,燕姬说的没错,如果换成长安,早就已经放弃他千次万次了,可是也只有燕姬会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自始至终,唯一如此。

    他的手轻柔地落在燕姬的发际之上,瞬间便定下心来。他转身过去,扬声道,“成德海!”

    成德海站在门口,听得皇帝唤他,立刻小跑进来道,“奴才在。”

    “传朕的旨意,即日起,宋婕妤晋位昭仪,至于钟昭媛,降位修仪,禁足一月,听候发落。”

    成德海心下一凛,跪着的膝盖都在瑟瑟发抖,他忍不住出声为钟毓秀求情道,“皇上,昭媛娘娘怎么说也是帝姬之母,何况今日之事只是无心之过,万万不至于此啊……”

    皇帝不屑地瞧他一眼,显然不把成德海的话放在眼里,转而语意沉沉道,“朕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才只降了一个品级,以她的个性,此事定不是无心之失,有意破坏宫闱秩序者,应当重罚,降为御女,罚到冷宫去都不为过。”

    成德海一听“冷宫”两个字,吓得一个哆嗦,哪里还敢再劝,忙怯怯膝行下去传旨了。

    楚洛转身过来,望向燕姬道,“朕封了你为昭仪,仅次于四妃之下,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燕姬冷然一笑,不可置否。

    待成德海传了皇帝的旨意下去,六宫轰然乱作一团。

    宋燕姬一跃六品成了昭仪,仅次于皇后与贵妃之下,且一向风头正盛的钟昭媛为此降了位分,禁足于漪澜殿中,更是生了极大的非议。自古有玄宗宠爱杨贵妃,今有楚国皇帝盛宠昭仪,与之可相媲美。

    久居宫闱的沈长安听了这个消息,竟是出奇地平静,似是早早料到了一般,并无他言。

    倒是她身边的寒烟沉不住气,扬眉厉声道,“那个宋燕姬不知道有什么本事,惹得皇上这样眷顾她,不过是被泼了盏热茶,就当上昭仪了,真是不可理喻。”

    长安听着,温然开口道,“你这话,是冲着皇上说的吗?”

    寒烟一撇嘴,神色间尚有不甘之色,“皇上是被迷昏了头了,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要奴婢看啊,皇上准是在和主子赌气,想要借他人来气气主子呢。”

    长安闻言,唇边忽而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虽是笑意,却冷得像碎冰上的冰碴,直引得人发寒,“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就算晋了位分,也不过是昭仪,如果她哪天当了皇后,越了本宫去,才是本宫最应该担心的时候。”

    “哎呀,我的主子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寒烟慌乱起来,急忙想去捂住长安的嘴,嘤嘤切切道,“宋昭仪小家子气,哪里配当皇后?如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这话可说不得啊。”

    长安冷眼瞧着她,亦是满脸的鄙夷之色,“寒烟,本宫记得从前你也是个敢说敢做的人儿,怎么进了宫这些年,反而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了?”

    寒烟听了这话,眼中的震动之色愈深,不觉叹了口气道,“自从进了尚方司一回,奴婢也学乖了,宫里人多眼杂,谨言慎行,是为了保全主子,也是为了保全奴婢自己。”

    长安漠然不语,眸中却隐有忧意。

    除夕的头一日,众人随了皇后,依礼到永福宫去给皇太后请安,燕姬也在其中。

    进了永福宫内,六宫按了位分给太后行跪拜礼,轮了燕姬,她也是按了宫里的规矩,向太后伏拜行礼。

    这时不知是谁快人快语,在人群中小声轻嗤道,“她这会儿到了太后面前会装样子了,前些时候见了皇后娘娘都是不行礼的。”这声音虽小,却还是入了太后的耳,太后递了一个眼色给身旁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即刻会意,转而闻声过去,将那妃嫔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说话的人是第一次选秀入宫的方美人。她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向着太后叩首,太后轻轻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指,不动声色道,“哀家最听不得这宫里有人嚼舌根,又是当着哀家的面儿上,真是不懂规矩。”说罢,她轻轻唤了一声,“惠芝。”

    惠芝立刻上前,“太后吩咐。”

    “把她送到冷宫去,眼不见为净。”

    方美人一听,骇得脸都白了,忙不迭道,“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嫔妾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众人静坐着,像是没人听到她的呼喊声一样,几个侍卫进来拽住她的衣袖,将她从地上拖了出去。

    长安坐在下首,看得心惊胆战,亦是将头低得更低了些。

    等到那妃子的声音消失在永福宫中后,太后瞥一眼跪在地上的宋燕姬,方缓缓启唇道,“宋昭仪,你也起来吧。”

    宋燕姬像是仍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她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太后道,“还请皇太后开恩,宽恕方美人吧。”

    太后端起茶盏,冷冷笑了一声,“你倒是个心善的。她们都不敢说话,只有你才敢跟哀家开口。你初进宫来不懂规矩,哀家这次先原谅你。不过,哀家要告诉你,这宫里的人一个说话不注意,都是要掉脑袋的,你可要记好了。”

    说罢,太后也不去看宋燕姬的脸色,将目光扫视一周,方皱眉道,“怎的没见昭媛过来?”

    自从钟毓秀被降位后,这宫里哪里还有昭媛。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太后说的是钟毓秀,可没有一个敢开口的。最终还是皇后统揽大局,欠一欠身道,“回皇太后,钟氏已被降为修仪,在宫里禁足着呢。”

    太后的长眉轻轻一挑,口中道,“昭媛是犯了什么错惹得皇上动怒?”

    太后口口声声称钟毓秀为“昭媛”,四下众人也不敢答话,还是皇后接着道,“是修仪与昭仪起了争执,所以……”

    皇后还没说完,太后已经向她摆了摆手,皇后立即停住,不再说下去。

    太后的目光落在燕姬的身上,含了冰尖儿似的笑意道,“到底还是因了你这个丫头。这永福宫里的人总是报喜不报忧,哀家只知道你被晋了位分,却不知道昭媛因了你的缘故被皇帝罚了。”

    此言一出,四下妃嫔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燕姬跪在地上,冷着一张脸,固执地低首不言。

    “你们都散了吧,哀家今日没什么心情。”太后说完,向惠芝扬一扬手,惠芝会意上前挽住太后,向众人道,“请各位小主先回宫歇息吧。”

    太后站起身来,眼角余光微微落在皇后身上,皇后面上一凛,深深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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