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改。

    景胜之言让熊荆失笑,三个楔形阵如何破阵早有商议,是不是今日破阵也有商议。已经议定他负责第一阵,妫景负责第二阵,景胜负责第三阵。加上前面扔球形掷弹的百骑,每阵不过六百三十多骑,三阵共一千九百骑,剩下的轻骑第三师仍由弃疾踵率领,尾随重骑扩大战果。

    纵深一百行的酋矛方阵重骑冲不开,纵深四十行方阵只要球形掷弹能准确爆炸,未必不能冲开。想到这里熊荆不免有了些许笑意,王翦大概是怕自己用火药炸阵,这才把秦军军阵一道道隔开,他难道没想过单薄的阵列抵挡不住重骑和矛阵冲击吗?

    熊荆笑起的时候,打头的项师、淮南师正在过桥,他们将在桥头先行立阵。看见楚军过桥列阵,秦军两翼骑军旗帜连动,身穿灰甲的骑卒向桥头奔来。击敌于立足未稳,这是应有之义,楚军火炮又未曾登岸,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然后没有火炮还有弓箭,没有弓箭还有矛阵。秦骑奔至七十步时,浮桥上一声军令,千余支破甲重箭迎着北风怒飞而出。

    箭全是角鹰翎,抗风能力很强,箭矢从空中落下时,这千余秦骑恰恰赶至。灰白色的亚麻甲重箭没有射穿,但箭矢射中后依旧插在亚麻甲上。看上去秦骑人马身中数箭,实际上却毫发无损。七十步的距离骑兵奔驰不过数秒,弓手抓住最后的机会再度射箭。

    桥头的矛卒急急列阵,他们列不是纵横十五人的小型方阵,而是纵横六十人的冲矛方阵。当秦骑冲到身前二十多步时,最前面的矛卒已弯着腰踏矛在地,等待秦骑的猛烈冲击。

    ‘轰轰轰……’冲来的是秦军畴骑,知道箭矢对钜甲无效后,臂弩、蹶张弩已从秦军作战队列里消失。看见楚军矛卒严阵以待,阵厚已达二十多行,这些冲到二十多步人马身上满是箭羽的畴骑并不转向,而是直接冲撞楚军矛阵。

    战马的嘶鸣和‘啪啪啪’的矛柲断裂声不绝于耳,冲击的畴骑更把前面两排的矛卒撞的大退,他们手上的骑矛捅穿钜甲。但矛阵并非一排夷矛,前面数排夷矛全部最准了可能冲击矛阵的敌骑。压断前排矛卒的夷矛,后方的夷矛顶住战马,矛锋刺在厚厚的亚麻甲上,竟然刺不进去。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光电火师之间,完成冲击的畴骑勒马还走,从左侧退出刚才冲击的矛阵。他们刚刚撤离,下一波畴骑再度像刚才那样再度冲来。岸上的熊荆与妫景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明明是重骑的战术,秦人也学会这一套。

    “布甲!秦人有布甲!”弓手之将也看到了这一幕,此前秦人的畴骑是玩不转的,冲击赵军阵列的时候被赵军用重箭击退,现在他们有了重箭射不透的重甲,这才玩起楚军重骑的战术。

    “这当……”熊荆哭笑不得,他没想到秦人真找到了重骑披甲的解决办法。亚麻甲明显轻于钜甲,体重三百多公斤的战马披上亚麻甲,骑士也身着亚麻甲,确实能像楚军重骑那样冲阵。

    前方畴骑冲阵,南岸、浮桥上的项师、淮南师士卒狂奔,就怕己师矛阵被秦人冲破。熊荆也想问如何是好,然而‘轰轰’几声,桥头矛阵两侧浮船上的火炮忽然开炮。

    与渭南之战不同,渭南之战楚军没有浮船,此战楚军有浮船。为了防止秦军冲击浮桥,这些浮船分居浮桥两边。秦军畴骑突然冲来,冲完之后打马回转准备再冲,浮船上调正好角度迅速开炮。因为位于矛阵两侧,这些火炮恰好可以交叉射击,炮弹斜斜的从矛阵前方飞过。

    没有发射霰弹,发射的是实心弹。实心弹飞出就打断了几匹正在奔驰的战马,这些战马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在空中撕裂,鲜血淋漓的断成两截。马上的畴骑骑卒也从半空中落下,头尾着地之后又趁着前奔之势翻滚。

    ‘轰轰……’炮声再响时,畴骑撤退的号声也猛然响起。发现冲阵的畴骑会被于沟岸浮船上的火炮轰击,畴骑之将赵腾不得不找回宝贵的畴骑。

    楚军步卒并非没有见过重骑冲阵,但他们没有遭受过重骑冲阵。炮卒轰走让他们禁不住欢呼,尤其是那些被畴骑冲断夷矛的士卒。听闻呢士卒的欢呼熊荆面容有些严峻,他想到了亚麻甲的作用,但没想到亚麻甲能让秦军拥有真正的重骑。

    他心里又一次觉得冬日冰封决战完全正确。再等下去,谁知道秦人会弄出什么新的东西出来。这次扭力投石机、亚麻甲已经让人很惊讶了——秦国占有着全天下的牧马之地,还拥有数以十万的天生骑卒,真要再等几年,畴骑就不是几千骑,而是几万骑了。

    “此战,我欲以重骑破阵!”熊荆看着庄无地等人,畴骑被火炮驱退后,楚军已大摇大摆的过沟。

    “万不可!”庄无地马上反对。“破阵之法岂能一用再用?”

    “确不可。”邓遂也道:“此乃秦人偏师,既是偏师,便当以冲矛。此幕府所议也,大敖何反?”

    确定秦军只有二十多万后,幕府是完全反对重骑破阵的,只是熊荆以及诸骑将还一心想着用重骑破阵。邓遂以幕府所议来反对重骑破阵,这让熊荆无可奈何。

    “若冲矛不破敌阵,重骑可击其阵也。”熊荆强调着自己为重骑争取来的机会。他渐渐觉得步卒与骑士似乎有演变成敌人的趋势,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

    “秦人阵列不过四十行,如何不破?”邓遂微笑,他对击破秦军阵列有十足的信心。

    矛阵列阵,炮阵列阵,看到浮桥两侧浮船上仍然放列这火炮,本该前进的秦军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骑卒如果按照计划对楚军炮阵发起决死冲击,那么步卒就要趁着骑卒发起冲击时冲向楚军,形成混战。然而之前畴骑冲向楚军阵列时,被两侧浮船上的火炮猛轰,步卒如果前冲,肯定也会遭到浮船火炮的猛轰。

    可如果不马上发起进攻,楚军就会推进,火炮也会向前推进。七百步的距离炮弹仍有杀伤,火炮越推越近,近到浮船火炮无法杀伤前冲的步卒时,三、四百步的距离已对秦军阵列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最好的选择是后退,不是与楚军炮阵相隔七百步,而是要与浮船火炮交叉杀伤点相隔七百步。可后退……,二十多万士卒本就清楚自己必死无疑,士气正处于低谷,一退阵列一乱,这场会战可能就此大败了。

    “荆人巫器进也!辛都尉请将军下令退后。”一名令骑急匆匆奔来,这是要王贲后撤的。

    “禀将军,圉奋将军请速速击鼓,不可再迟!”一名骑将奔来,这是要王贲马上进攻的。

    “不可不可。荆人巫器非阵于阵前,楼船之上亦有巫器……”楚军军阵一列,王贲身边的谋士时便因为该进还是该退争论不休。连王翦派来督导儿子的大幕谋士王澧也参与这种争论。

    ‘轰轰轰……’楚军火炮一边退军一边开炮,炮阵后方的各师矛阵和楚军骑士紧跟。夕阳西下,前进中,阳光照射钜甲之上发出明亮的反光。炮声让正在争论的秦军谋士更加慌乱,眼见楚军已推进了一百多步,王澧大喝道:“用兵之害,犹豫最大,是进是退请少将军定夺。”

    王贲浑身是汗,他的思维还想掉在孔洞里怎么也跳不出来。他本想让圉奋加派骑卒,冲击楚军阵列两侧可以侧射的火炮,这个主意刚刚出口就遭到了身侧谋士的反对。那些火炮不在陆地上,而是在鸿沟上,再多骑卒也冲不到浮船上炮阵。

    “少将军!少将军!”王澧见王贲还是恍惚,直接抓着手臂使劲摇晃,指着正在前进的楚军大喊:“荆人进也,是攻是退,速速定夺!”

    楚军确实越来越近,王贲终于从思索回到当下的现实,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张圆,胸膛起伏中,带着些许恐惧的呼声从他嗓子里压迫出来:“击鼓!攻——!”

    “击鼓!攻——!”身边的人全在等王贲的命令,不管是希望进攻的人,还是希望后撤的人,此时都重重呼了一口气,主将既然已经下达了进攻的命令,那就把一切交给上天。

    听闻鼓声的圉奋啐了一口。他的骑剑嚯然出鞘,指向越来越进楚军。见他下令冲锋,号声突起,最前排的骑卒催马上前,冲向五百多步外的楚军炮阵。

    北面二十里的沙海大营,举着陆离镜站在高处的王翦为儿子捏了一把汗,进攻的鼓声也让他喘了一口气,可喘息之后仅接着又是深深的叹息,泪水忍不住滴落在白色的胡须上。鸿沟北岸是一片死地,不管如何,儿子都回不来了。

    “……大梁如何?”背着刘池等人,王翦转了一个身,顺手将脸颊上的泪水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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