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装出信仰的表情和虔诚的举动,却用糖衣来包裹恶魔的本性。

    ————「哈姆雷特」

    …

    他的眼波在季川身上流动,江寓感觉到他压根没有看自己,只是看着他这个最亲爱的弟弟。

    “电路已经修好了。”季成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闲适地翘起二郎腿,而是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他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昂贵的公文包,就像在给他们开什么重要的决策会议。

    “那就好。”季川的语气很淡,他换好了拖鞋,朝里面走去。

    江寓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大概是今天的季成着实有点严肃,往日他虽然也是一副正经的样子,可眼里的浪荡风流是遮不住的,就像是喷了古龙水一样。

    不管他的表情有多冷淡,那香味还是会从他的身上发散出来。

    江寓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回避一下,她说先要回房收拾一下就离开了。

    在她上楼梯的过程中,她听到季成说:“去书房,我有事问你。”

    …

    他们并没有去书房,而是去了季成的屋里,他的房间里江寓还有一段距离,和他紧挨着的,是一间空房间。

    “什么事?是不是公司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季川不明白他的来意。

    季成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季川。

    他接过,如果说刚开始他还有那么点情绪的话,后来就没有任何波动了。

    那一点诧异的情绪,快得都来不及捕捉,季成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就是你当时阻止我派人发律师函的原因?”季成问。

    原本当时的时候,他们是决定要请一个律师来打这场官司,说也是这么跟江寓说的。

    但是到后来的时候,却被季川阻止了。

    江寓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交车司机,这种类型的侵权官司不好打。一旦闹大了,她会承受更多的非议,她的救人之举也就真的会成为一场彻彻底底的炒作。

    “是的,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也不需要再来问我了。”季川面无表情地说。

    “一定要这么做吗?一定要那么极端吗?一定要用尽心机不择手段吗?你想要爱他,有很多方法,你却选择了最最错误的一条路走。”季成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他做不到像季川那样平静无波。

    当时小张在他耳边说出这件事和季成有关的时候,他的某条神经都被绷断了,就像是弹琴的时候突然弦断那样,这对于弹琴的人来说,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季川轻笑了一声,他把那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就像对待一件珍宝,“用尽心机不择手段?我只是想你学习而已,在用计谋这一点上,你是我的老师,我是你的学生。你那些直接扼住别人咽喉,打到别人最痛处的策略,那才是精彩绝伦。”

    “商场如战场这一点你应该早就明白了。我也已经尽量不让你去接触这些东西。你不该把商场的那一套东西运用到感情上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江寓知道,是你在背后暗中操作,让她承受舆论、让她身败名裂、让她失去工作,她还会愿意呆在你身边吗?”季成压低自己的声音,却压不住话语中的高低顿挫。

    “是的,所以我才会做这一切,我只是想要让她待在我身边,享受我对她最纯粹的宠爱。”季川说。

    “你是不是疯魔了?”季成难以置信地看着昔日里纯洁无暇的季川,此刻他却成为了一个癫狂的魔鬼。

    “我要她的快乐、悲伤、希望、绝望;我要她的脆弱,也要她的坚强;我要她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感知;我要她的眼里心底只有我,要她全心全意依赖我,仿佛我们两个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在她陷入绝境,在她痛苦彷徨,在她茫然无措之时,她会发现她的身边除了我,再无第二个人,她的所有物,她所能抓住的一切,除了我,再没有其他。

    她的一切都与我有关,她会因为我的冷漠而悲伤,因为我的反常而惊慌,因为我的拥抱而快乐,因为我的亲吻而愉悦。

    当她在树下徘徊,在雨中沉思,在黑暗中落泪的时候,只要她抬起头,就会发现我会在前方为她点上一盏灯,为她捧一杯清秋的露水,为她在只有一轮孤月的黑夜中布下满天星。”

    他脸上的两道清盈的泪痕像是银河中划过的星流,那微微发红的眼眶、眼角昭示着他此刻的不安、危险与困惑。

    季成对于他对江寓的爱没有半点疑问,他知道他只是用错了方法,只是他在这个还是无法接受,

    季川,是多么干净的人。

    那些肮脏卑劣的卑鄙之事,为什么会由他去做呢?

    就因为爱,所以亲手毁了她,折断她的羽翼,把她永远囚禁在自己身边,让她除了这华丽的鸟笼,一无所有。

    “你错了。”季成觉得自己已经再无力气,只能低低地重复着一句,“你错了。”

    “是的。”他泪中带笑,眼里闪出奇异的光彩,“我最大的错就是没能早一点做这一切,没能早一点让她回到我身边。”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不懂情为何物,你只是想让她待在你身边,看着她。”季成说。

    “是啊,难道不是吗?在这一点上,我没有说谎。我确实不懂爱,但我懂得占有。占有就是绝对的独享。

    每次当我看到她,看到她的头发,她的脖子,她的大腿,她的脚踝,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骨头,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缔结的组织,都在叫嚣着去占有她。不是身体,而是灵魂。她的灵魂会依附于我,和我一起回到天堂。”

    季成从没有想到,季川的执念已经深到了令人觉得可怕的地步。

    他用那一个个他所精心描摹出来的面具,掩盖他早已变质的心灵。

    那么他这个哥哥,是不是也曾经是他的面具呢?

    他无从去想,也根本无法想象。

    这个心智并不正常的男孩,早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不管他成长的芽是有残缺的,或是在石头缝地下咬牙切齿生长的,或者在墙角歪歪扭扭地冒出尖来,他都已经长成了一棵一米九的参天大树。

    就算他的枝干并不粗壮,但他枝叶茂密,一片青葱葳蕤。

    他已经做不了什么了,他已经没有能力把他引向征正途。

    “我会把这份文件清理掉,也会想办法让李延再也踏不上s市的土地。”季成把文件放回公文包,“但你必须明白,如果有一天江寓因此而离开你,那都是你咎由自取,你不能怪她,只能怪你自己用错了方法。”

    “这一天不会来临。”季川说。

    “好,希望如此。”季成说完这一句,抬脚离开。

    …

    江寓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竟然说了那么久,她就已经下楼把整个客厅打扫了一遍。

    只是这里意外的干净,估计是云姨在早上的时候已经打理了一遍。

    冰箱里也已经放上了新的食材新的水果,昨晚的那场闹剧仿佛只是小插曲,对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只是,她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在他们来维修的时候好好问上一句,到底是哪里坏了,是自然发生的还是人为操作的?

    她不了否认自己的多疑,她也已经责备了自己,季川不像是那种人,他应该不会做这些无聊的举动吧。

    季成从楼梯上下来了,拿着先前的那只公文包。

    江寓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季总”,他这次却没有搭话,而是改为用复杂的眼神将她打量了一遍,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留下吃午餐吗?”江寓看着正要换鞋的季成。

    话音刚落,季成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他再一次看向江寓,眼神带着询问,又能看出他想迫切地寻找一个答案:“江寓,你爱季川吗?”

    “…我喜欢他。“她的犹豫来自于对于季成如此单刀直入地诧异,而并非对自己的情感有所犹疑。

    “这份喜欢能够支撑你去照顾他一辈子吗?”季成继续发问。

    “我……”她着实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或许是我刚才回答得不够好。我对他的喜欢里,已经带有了我照顾他后半生的责任了。”

    他微微有些诧异,“你已经想好了?”

    “是的。我已经想好了。”江寓说。

    “那么…如果他做了什么无法自控的事情,你也会原谅并接受他吗?”

    无法自控?

    难道就是那天在书房里发生的事情?

    那不就是季川作为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的高度敏感神经吗?

    “我能。”她说,这应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江寓,记住你今天的话。”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江寓看着紧闭的门,有些莫名,今天的季成似乎有点不正常。

    她以为自己已经见证了全部的惊涛骇浪,却不知道,原来这只是冰山一角。

    那些美妙的、绚丽的极光,只是吸引她这个乘着小船的渔民朝那更深处的大海驶去而已。

    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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