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昕要是个能听劝的,能老实回去,那就不是张昕了。

    只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陈义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的了解,不亚于自家郎主张婴,因此,趁着说话的功夫,就让身后的随从,迅速上前缚住张昕。

    不给他挣扎、甚至说话的机会。

    旁边的刘功和张宪,直接傻了眼,方意看着跟绑成粽子没什么两样的张昕,心里不由暗暗替张昕默哀一遍,他往常总觉得父亲对他太过粗鲁,他把这归罪于父亲出身行伍的缘故。

    可看着眼前张昕的困境,他恍然觉悟,与出身无关。

    就如同天下的道理是相通的,天底下,父亲教训儿子,来来去去,大约就那几种办法,大家深信:棍棒底下出孝子。

    他有时候把他父亲气狠了,会被吊起来打。

    看着这情形,张昕今日也逃不了挨打的份。

    “外面已经宵禁了,仆派人送你们回去。”陈义把张昕捆绑走后,转头望向屋内的三人,这话重点是对刘功和方意说的。

    俩人忙地摇头摆手,尔后,十分没义气地离开了。

    剩下张宪,硬着头皮谄笑道:“陈叔,我跟你一道回去。”

    陈义点了点头,“九郎主也在外面。”

    听说阿耶来了平康里,张宪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跟在陈义身后下了楼,出了平康里,果见坊门外,停了两乘张家的马车。

    他们过来后,前一辆马车,车帘掀起,里面坐着张婴和张德兄弟俩,陈义上前回禀事情,张宪走过去请了安。

    “知道了,先回去。”张婴清朗的声音传来,“让他们兄弟俩坐后面那辆马车。”说完,又问了一句,“里坊这边,你打好招呼没?”

    “仆刚进去,就把郎君的话,和里坊的几位都知说过了。”陈义忙回禀道,都知,指的是平康里妓院的班头。

    张婴再无言,放下车帘。

    陈义望了眼后面一辆马车,骑上马走在最前面,领着队伍离开,这趟出门,为以防万一,他们带有五十多个护卫,使得声势有些大,想低调都不行。

    “……依我看呀,七郎要离京,你就让他离开好了,把他拘在秘书监,他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马车内,传来张德的劝说声。

    之前,因着茶楼事件、杨家二郎的命案,张德被连降两级,贬出洛京,贬为青州府都官从事,只是他出京后,还没赶到青州府任职,就传来张婴出任尚书令的消息。

    接着,张德官升一级,出任尚书台的都官侍郎一职,为正五品。

    张婴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阿苟自小性子跳脱,我就是放了他去凉州,他也不会老实,凉州又是西部重镇,与北边的柔然与西域的高车龟兹,常有交战,我怎么能放心。”

    更何况,张鹤因素来喜爱张昕,对他惯纵得无不应允。

    战场上刀箭无眼,他是真不想儿子上战场。

    这才是最让他担心的。

    他与凉王张鹤,常常感叹,子不类父,要不是张昕在洛京出生,凉王长子张和出生于凉州,两地相隔很远,他们都得怀疑,他们两家是不是抱错了孩子。

    张昕好武,偏张和那孩子喜文。

    张鹤自小在军中长大,难得见到一个好苗子,两家相交,不由对张昕多了几分偏爱。

    “我再考虑考虑。”张婴伸手捏了捏眉心,他要是和九弟一样,能多有一个儿子,依照长子专门来克他的性子,他早就放张昕离开洛京了,偏偏膝下只有这么个孽障。

    “阿兄,这件事上,我倒觉得你多虑了,”

    张德递了杯清酒给张昕,又接着道:“且不说七郎自小习武,骑射了得,自保完全没有问题,就是张鹤那儿,我相信,对于自小喜爱的孩子,他也不会轻易置七郎于险地。”

    “道理是这样,但我总怕万一。”

    听了这话,张德不由轻笑出声,“阿兄,世上哪有万全的事,你竟还看不透。”说着,饮尽手中酒,又替张婴倒了一杯,“有句俗话叫远香近臭,你们父子间与其像现在这样相看两厌,针尖对麦芒,还不如离得远一点了。”

    “也免得日日相怼,伤了父子之情。”

    张婴心头微惊,他何尝不想父慈子孝,偏长子不给他省心。

    马车启动,因陈义持有令牌,没有遇到武侯检查,一路通行,花了半个时辰,回了和惠坊张府。

    临下车前,张德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今晚就不进去了,我带八郎先回家。”

    张婴倒没有挽留,他也确实没空招待九弟,“行,明早一道去尚书台。”

    送走了张德,张婴吩咐人把长子张昕押进了外书房,然后,才给他松绑解绳。

    一得了自由,满脸羞愤的张昕,脱口就质问道:“我是你的犯人吗?连绳索都用上了。”

    “你要是稍微听话一点,我犯得着这样?”

    张婴瞪了眼长子,又叮嘱道:“往后好好上工,下了衙就回家,别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胡混。”大半个月下来,朝平康里扔了几万丈的绢帛。

    说是一日千金,也不为过。

    “要是我不呢?”张昕梗着脖子扬着头。

    张婴瞧着他那张桀骜不训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那我倒要看看,平康里坊的哪一个院肆敢让你进门,我不介意,费些功夫,最后关了整个平康里。”

    “你自己都天天不回家,凭什么要求我?”

    这话一出,四周想来劝和的主薄幕僚,吓得倒退了三丈,恨不得没站在这院子才好,陈义也赶紧把人清场。

    张婴气得脸发白,头顶冒烟,“就凭我是你老子,行不行呀,你要是再去那地方,我直接打断你的腿。”

    “好,你现在就打,这身上又不是没挨过。”

    “你这孽障,”张婴浑身发抖,气得都快喘不上气了,“阿义,你带人带板子进来,现在就给我打,我就不信,我……我打不出他一句话软话来。”

    “郎君,你就认个错,以后不犯了,瞧你把郎主气得,父子间哪有隔夜仇。”陈义忙地上前,拉着张昕劝他认错。

    偏张昕不为所动,一张脸紧绷,眼睛更是鼓得圆圆的,带着怨怒。

    张婴瞧着他这态度,原本的三分气,添了七分,变成了十分,“给我打,今日给我下狠力打,把他给我打服了。”

    “想让我服,我看,您还不如再生一个,直接把我打死好了。”

    张昕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张婴气得个倒仰,嘴唇止不住地哆嗦,也不吩咐人,转身自己去找了棍棒。

    陈义只觉得自己回天乏术,急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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