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衿的话像一柄重锤落在他心上,是啊,父亲应该最了解女儿了,可是他连自己女儿的生日都会忘记,实在太不称职。

    叶文文送来排骨汤的时候,谢子衿还有两瓶药水。她一边盛汤给他们,一边念叨:“你说你们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是照顾不好自己呢?前两天悠悠脖子上的伤可是给我吓坏了。”

    林大国端着汤的手一顿,诧异地问:“悠悠受伤了,那她刚刚怎么没和我讲呢?”

    说到林悠,叶文文放下碗看了看问:“悠悠呢?平时吃饭跑得最快,今天怎么不见人了?”

    谢子衿端着汤不敢说话,看向林大国。

    “我刚刚说了她两句,就跑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林大国!”叶文文一声怒喝,随即想到这里是医院,立刻放缓了声音顺:“林大国,我好好的一个姑娘你凭什么说训就训!”

    完了,又要吵架了。

    每次林大国回来,林悠基本都呆在谢子衿家里。因为她爸妈总是要吵一架,要不然就是她被罚扎马步。

    可以说林悠对自己老爸的思念很复杂,一直希望他回来,又希望他不回来。

    还好这里是医院,叶文文说了两句也就收了要吵架的样子,出门找林悠去了。

    谢子衿看气氛实在是太尴尬,忍不住劝慰:“其实阿姨只是心疼林悠而已。她……”

    “我知道。”林大国叹了口气,“唉,我知道你叶阿姨心疼悠悠,我也心疼她啊,可是孩子总有一天要长大,悠悠她总不能一辈子做温室里的花朵吧,一辈子都在父母的庇护下过日子?”

    “叔叔,父母的庇佑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享受的,林悠还小又什么都不懂,能多任性两年全当是赚了。”

    谢子衿言语中有些伤感,自己没了父母知道那种被现实压着长大的滋味,那个过程太苦了,他不想让林悠也承受一遍。

    老天爷已经带走的了太多让他快乐的东西,可唯独林悠不可以。

    已经深冬偶尔会下几场雪,林悠在路灯下看着雪花飘落下来,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谢子衿给她的围巾落在了医院,风直往脖子里灌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爸爸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女儿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林悠很多年,从她记不起自己父亲笑容那时候起,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悠悠!”叶文文拿着围巾和外套追了出来,看见在路口仰着脖子发呆的的林悠不禁有些心疼。

    “妈。”林悠别过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叶文文把外套给她披上,又把围巾递给她,“走吧,回家。”

    昏黄路灯的雪花里,两串脚印一路蜿蜒前行,林悠把头靠在自己老妈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就像过往的夜晚一样,只有她们母女两个人。

    林大国回来的时候,林悠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推开女儿的房门,站在门口借着灯光往里看了好久。

    这丫头好像比上次回家的时候瘦了一点,又黑了一点。

    也是,她一天到晚都闲不住,能在家好好呆一天才是不正常。

    上次……回来的时候她好像也哭了,好像是是因为罚她扎马步。

    他摇了摇头把门关上,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愧疚。

    叶文文坐在沙发上,烦躁地按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看他下来就问:“这次回来能待几天?”

    这个问题她问了太多次,已经麻木了。

    “两三天吧,部队上还有任务。”林大国坐下来,他也不想吵架,想好好地和家人吃顿饭。

    两人之间是很久的沉默,不是无话可说,是太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叶文文嫁给他的时候,就猜到了和军人一起组建家庭的困难。可那时候她正年轻啊,觉得什么都不怕,在父母和亲友的反对中,义无反顾地从城里嫁到这个偏远小镇。

    后来如她所料,两个人聚少离多日子也越过越平淡。

    再后来,有了林悠,叶文文本以为有了孩子自己的日子能好过些,至少孩子会一直在她身边。

    可她还是错了,孩子比她更想象中更需要爸爸。

    她为自己难过,也为孩子难过,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和她承受一样思念的人。

    “我一直觉得当初嫁给你是我固执的决定,所以后来的日子我都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可是悠悠没有错,她只是个孩子,我不奢求你能像其他父亲一样陪伴她成长,但你能不能别对她那么苛刻?”

    叶文文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林悠在雪里抬头看天,那种落寞又酸涩的眼神让她心如刀绞。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林大国点了点头,看着桌上的日历,停留在十月的那一页,上面有一个日子被画了一个圈又打了一个叉。他艰难说:“悠悠她会恨我吗?”

    “不知道,早点睡吧。”叶文文擦了擦眼泪起身进了卧室,留下林大国一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日历呆坐良久。

    孩子是第一次做孩子,他也是第一次做父亲。他想要林悠乖巧听话,同理林悠也想要爸爸温暖可以依靠。

    原来,无论什么关系,人和人之间的需要是对等的。林大国倒在沙发上,想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格外压抑。

    林悠大口扒着饭都不敢抬头看,好不容易吃完饭准备脚底抹油开溜的时候,林大国叫住了她。

    “你是不是要期末考试了?”

    “嗯,快了。”林悠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脑子里却在想谢子衿有没有好一点,自己今天要不要去他家避一避。

    “你觉得有几分把握?”林大国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地问。

    把握?

    林悠心里笑了,很想反问一句“您问的是不及格的把握?还是及格的把握?”但想到自己如果这么问,肯定又要被罚扎马步,还是不要了。

    想了想给了一个十分中肯又模糊的回答:“一半一半吧。”

    可林大国好像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放下报纸皱起眉,“我不是听你妈妈说你成绩有所提高吗,怎么还是这样?”

    “我……”林悠很想反驳,自己天生笨又不是自己的错,能学成这样已经是很努力了,谢子衿都说自己进步很大了。

    “听说你选了文科,你别以为选了文科就轻松,稍有懈怠你连大学都考不上!”

    又来了……林悠四下看了看,老妈出去了,自己连个救兵都没有。

    “你脖子上怎么回事?听说是和同学打架了?”

    林悠摸了摸脖子没有说话,伤口还很疼但还好是冬天,也不怕感染。

    看她不说话,林大国的耐心也没了,拍了拍桌子说:“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跑,你什么时候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让我省省心?”

    “省心?”林悠终于忍不住反驳,“您对我操过心吗?你听听你说的话,永远都是听说听说!你听别人说为什么不问问我?”

    倔强的少女站在林大国面前,眼泪在眼睛里氤氲起雾气却不肯落下。

    谢子衿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这一幕,急忙拉过林悠。“林叔叔,林悠她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

    林悠挣开谢子衿,红红的眼睛看着林大国,“爸,你看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你不就是想要这么好的孩子吗,好啊,那以后谢子衿就给你做儿子好了,我去陪谢奶奶过!”

    说着,她气呼呼的冲上楼,卧室里响起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林大国指着紧闭的房门怒不可遏,“你看看,她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谢子衿还想安慰两句,就看见林悠抱着衣服和书包冲下楼,“你不是觉得我不够好吗,配不上做你的女儿,那我就去谢奶奶家,你不稀罕自然有人稀罕!”

    没想到林悠这次爆发起来这么突然,林大国看着林悠冲出院子,“你!你出去就别回来!”

    “林叔叔,我先去看看。”谢子衿追着林悠也出了门。

    被这么一闹,林大国也被气得不轻,这死丫头还涨脾气了!

    这是林悠的第一次离家出走,她抱着衣服走进谢子衿家里时,谢奶奶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看见林悠满脸委屈地进来,立刻迎了上去,“怎么了这是?你爸又骂你了?”

    谢子衿从后面追上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对谢奶奶说:“这次是她把林叔叔给骂了。”

    年迈的谢奶奶愣了愣,随后拍掌大笑,“好!他平时在部队耀武扬威灌了居然也有被自己女儿训斥的时候。”

    呃……林悠从满腹委屈中瞬间抽离出来,揉揉鼻子说:“对,谁让他老是罚我!”

    一旁的谢子衿看得愣了,这一老一小地怎么都这样。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还是父女俩之间的事情。谢子衿摇摇头还是觉得不要参与,不过自己家还是要收留林悠这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的。

    不过等叶阿姨回来,发现林悠不见,估计又要大闹一场了。

    也不知道林小悠这次抽了什么风,居然敢顶撞林叔叔了,看来还是自己小看了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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