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陈作业在主持支行行务会后,把夏天和许爱群两人留下,陈作业踌躇满志地说了一句话:“……明天董事长约我谈话,回来以后大家要大干的了!”

    因为接着而来的一个星期,被提前解聘的经警集中闹事,这申董事长躲在家里不出来,这次谈话也就改期了。

    申一枫用钱摆平了解聘经警的问题,并没有忘记找陈作业谈话这件事。这不,今天下午就叫秘书把陈作业约到行里,要跟他谈了。

    下午两点,充满期待的陈作业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就像怀里藏着一只小兔子似的,来到了申一枫董事长办公室的里间,陈作业点头哈腰问过安后,申一枫低声说了一声:“坐。”陈作业便像小媳妇似的坐下,谈话便开始了。

    只听申一枫小声说:“在湖贝支行,你与王显耀搭班子四年,应该比较熟悉情况的了。你看,要搞好湖贝支行,要从哪些方面入手?”

    陈作业一听申董事长的开场白,没有什么汤汤水水,直奔主题,很是激动。他马上打开笔记本,聚精会神地侃侃而谈。

    他谈到抓旧贷款的处理,也就是“两清”工作,将会有比上一年实绩的更大突破;谈到存款,牵着关系大户这个牛鼻子,不怕它不增长,少说也有20%的长幅;谈到用人,那更是小菜一碟,这几年王显耀还得征求他的看法,因为他的优势是从金融服务社时期就在那里当副老总,到现在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

    陈作业这话盒子一打开,说着说着,已经近乎吹牛了。

    申一枫倒也沉得住气,任由陈作业胡吹,就只听,从他脸上看也判断不出他内心的喜怒哀乐。而陈作业呢,好不容易有一次与董事长的近距离接触,生怕自己讲着讲着断档了,影响自己在董事长心目中的形象,进而影响到自己职务的提升。因此,他拼命地多讲。

    在这样的氛围下,过了四十分钟,陈作业好不容易把自己主政的理念汇报完。

    申一枫好象如梦初醒,问道:“你讲完了?”

    陈作业说:“是,请董事长指示。”

    申一枫说:“听得出来,你对湖贝支行的情况是了解的。去年,我派了高丽平到你们行里去任职,原来的考虑是想逐步把你或王显耀换出来的。你在那里呆了将近六年,王显耀呆了四年,工作确实辛苦,逐步逐步轮换一下,换换口味,调整调整心情,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陈作业点头说:“是!董事长考虑得很周到。”

    申一枫又说:“但是,高丽平到了湖贝后,对支行的工作根本找不到北。除了能看到营业部几本帐以外,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是你和王显耀懂啊!这样的话,我只好把她调到别的行去当行长,你们留下来继续干。没有想到,问题还是出来了,王显耀终于累倒了。据说得了个怪病,成了歪嘴和尚了?”

    陈作业解释说:“住进神经外科后,嘴上的毛病好多了。”

    申一枫装着很关心湖贝支行的情况,有点自言自语地说:“假如王显耀回不去,你们行怎么办?事情会不会像你刚才讲的那样乐观呢?”

    他说到这里,看了陈作业一眼,才继续说道:“我看未必。我对湖贝支行的看法是:成绩不大年年有,问题不小月月在。有些问题累积了几年不解决,到现在还真的不行了。所以,今天找你来,就是准备解决湖贝支行问题的戒勉谈话。”

    陈作业听他这样一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想道:“原来,这次谈话根本不是自己主持工作前,领导对我面授机宜,已经变了调子了。算我当初自作多情,以为要升官了。”

    这时,申一枫打开笔记本,看了一下后,缓慢说道:“从领导班子方面来说,你们行现在是因循守旧,缺乏创业的朝气和冲劲,也就是满足于‘成绩不大年年有’的小打小闹的状况。依我看,现在很需要来一个敢于打破常规、勇于开拓的行长到湖贝支行去搅浑一潭死水,来个不破不立,破了再立,以此打开工作新局面。”

    陈作业在心里盘算着:“原来他是要派人到湖贝支行当行长了。怎么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只听申一枫继续说道:“你们班子的另一个问题,我听总行业务部门的分析和你们行里的反映,两个行长,存款总量占了全行70%,乍一听,好家伙,你俩真有能耐,没有一个支行的行长能做到这一点。但是,稍做深入一点的分析,问题便出来了,别人会问:为什么全行其他人就弄不到存款进来呢?你们行长的存款靠什么进来的呢?答案是:支行绝大部分资源,包括人力、网点、费用都用在了这个关系大户身上,而好处呢,也就是存款奖励这块,则是理所当然地给了你们两个行长。”

    陈作业解释说:“不仅仅是行长有,还有从这个关系户调进来的三个员工,也是得这个存款奖励的。”

    申一枫抓住陈作业的话尾,说:“对,你们行长发动存款,还可以调动存款方的亲属进来,也在贷款给这些关系户。那么,其他人发动存款,有这个特权没有?说到底,这方面就是班子不当得利的问题。我刚来市民银行的时候,在大水坑财政招待所开了一个经营工作会议,就提出:班子若是把好处都占去了,那么其他员工为什么要给你拼命?所以,湖贝支行其他员工工作没有积极性,根子在行长身上。”

    一直忐忑不安听着申一枫讲话的陈作业完全没有料到今天的谈话会谈成这样,按照申一枫平时整人的惯例,这是对湖贝支行班子动手的先声,估计很快就要调整了。陈作业想:“现在的问题是,他心中的调整,会不会调整到自己头上?”

    于是,他试探地说道:“董事长批评得很及时,我在工作中注意改正。”

    申一枫矜持地说:“我今天找你谈了,无论你的地位怎么摆,你都要努力工作。深圳蛇口不是有一句著名的口号吗:‘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最近,在南山又有一句新口号:‘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努力找工作。’小陈,湖贝支行的工作经不起拖延,你稍为放纵,就到了第三季度了,真的到了年终便不好说话了。”

    陈作业听后,稍为松了一口气说:“是。”

    ……

    从申一枫办公室出来,陈作业心里憋着一肚子懊恼之气,以致满脸通红。他原本以为要主持支行的工作了,前来接受一把手的教诲。没有想到盼了一个星期的迟来的谈话,是带有警示色彩的“戒勉谈话”。

    他开车离开了市民银行总行后,直接来到市红会医院王显耀住的病房,向王显耀介绍了这次谈话的内容。

    王显耀听后,感到在湖贝支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他好像在安慰自己,又好像在对陈作业说:“这样也好,一了百了,那清收的事,那存款的事,那精简人员的事,那些是是非非的案子,就不沾边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作业,看来你还是要在那边过渡一下的,也不要出什么乱子。”

    陈作业说:“你放心,我会把握好的。”

    话说王显耀虽然嘴上说得有点超脱,但这毕竟是自己工作了四年的单位,要在自己新的工作岗位不确定的情况下离开,毕竟有点心酸。当天晚上,他思绪万千,竟然没有睡着。第二天,待医生查过房,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念想,向护士请了个假,开车来到湖贝支行。

    大家对王行长到支行来都感到很新鲜,以为他的病好利索了。但他不愿意与他人过多聊天,只叫韩小妞找了一套空白劳动合同,他自己签上乙方那栏和没有固定期限字样。然后,交办韩小妞说:“你尽快把它拿到总行人教部盖上章,办好后打电话告诉我。”

    韩小妞认真地说:“是!”然后又笑着问道:“行长,你以前都不签劳动合同,为什么现在那么猴急?”

    王显耀显得有点不自然,小声说道:“总行这帮小子,不按牌理出牌,我是怕到时候被他们整来整去,别把我的饭碗给整丢了。”

    韩小妞说:“谁敢让王行长没饭吃?”

    王显耀没有吱声。

    不一会,他关了办公室的门,回医院安心住他的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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