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显然难住了兰姐。

    她一向都是只干活,不多话的性格,虽然在梅斓的身边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是梅斓的心腹,但兰姐却从不倚仗身份,欺负其他的保姆。

    “我……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嘴笨,记性还不怎么好……要说特别的地方,我记得那个男人是抽烟的,而且,他抽烟的时候一定要先扯掉香烟的过滤嘴,直接咽下去,看着好恶心……”

    兰姐拼命回忆着,眼前忽然一亮,紧接着,她真的想到了什么。

    说完,兰姐露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

    傅锦行认真地倾听着,不漏掉一个字。

    咬掉过滤嘴再把它吃下去,听起来的确很少见,但他倒是觉得,这不是异食癖,而是单纯地为了不留下自己的DNA信息罢了。

    这么谨慎……果然不像是普通人。

    “还有其他的吗?”

    傅锦行追问道。

    兰姐摇摇头。

    “哦,对了。”

    她迟疑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说过,他最喜欢吃东门桥头的一家手擀面,特别是下雨天的时候,吃上一大碗面,简直就是人间享受。可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都不知道东门桥头现在还有没有那家面馆……”

    说起来,明达当年和梅斓在一起,是瞒着她的家人的。

    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在一起了几个月,除了兰姐,梅斓的家人都没有发觉。

    正因为如此,她怀孕生子这件事,才没有暴露。

    “谢谢你,兰姨,我妈就拜托你照顾了。”

    得到这么一个重要消息,无论是不是有用,傅锦行都要亲自去求证一下。

    见他要走,兰姐连忙追了几步,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可能离婚呢?两个孩子怎么办?她才刚回来,脑子又受了伤,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她作为长辈,唯一能够想到的离婚理由,就是男人出轨。

    傅锦行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兰姨,我是那种人吗?离婚是真的,但绝对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也有苦衷。等我解决了这些事情,我们就会没事了,现在只能这样了……”

    兰姐似乎懂了什么,喃喃道:“是不是……是不是跟那个男人有关?他还是不肯放过你们吗?他这是要给那个孩子报仇啊,真是造孽……”

    梅斓当初生下一个男婴,有先天性疾病,还很严重,当时兰姐就在身边,知道整件事的全过程。

    她也劝过梅斓,说不定能治好,但梅斓认为,留下他,就等于是后患无穷。

    “如果我当时能再坚持一下,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兰姐后悔极了。

    “和你没有关系,兰姨,你犯不上责怪自己。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谁做错了,谁就应该受到惩罚。”

    傅锦行平静地说道,和她告别。

    离开之后,他马上赶往传说中的东门桥头一带。

    这里是老城区,曾经十分繁华热闹,人口稠密。

    但随着最近二十年的城市规划,新城区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老城区,很多人也搬出了住了很多年的老楼,去城市的另一头买新房子。

    老城区日益凋敝,不过,也有不少人愿意守着这里。

    桥头附近,每天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早上和晚上。

    早上有早市,晚上有夜市,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喜欢来这里逛,买一些物美价廉的东西。

    “大爷,您知道这附近有手擀面吗?”

    傅锦行提前把车停好,他沿着桥头往里走,一路上看到了好几个老头,就上去打听。

    还别说,他只是随口一问,其中一个老头便笑着说道:“呵,是找徐记面馆吧?看不出来,这么年轻的爷们也知道去他家吃面呐?他们家祖辈三代开店,照应的都是老主顾,像我们这岁数的才去,便宜实惠!”

    傅锦行一听,急忙笑道:“我也是听一个长辈提起的,就过来碰碰运气。”

    见他衣着不凡,几个老头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不过,觉得傅锦行的态度十分客气,他们索性一路指了过去。

    多亏有人带路,否则的话,巷子里曲曲弯弯,面馆的招牌又不明显,傅锦行根本找不到。

    他连连道谢,然后走进了这家徐记面馆。

    老头没有骗人,来这里吃饭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岁数的,也有一小部分是外来务工的青壮劳力。

    一大碗青菜手擀面,只要六块钱,可以加荷包蛋,卤牛肉,价格也都十分公道,熬的底汤随便喝,吃饱为止。

    这个价位在中海,真的是踏破了鞋子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难怪位置难找,但生意依旧很好。

    面馆的环境不怎么样,不过,来这里吃饭的人,显然也不在乎这一点。

    摸不清这里的底细,傅锦行不敢打草惊蛇。

    他观察了片刻,这才叫了一碗素面,几口吃完,掏出零钱付款,然后离开。

    很快,傅锦行派人查了徐记面馆,发现底子干净,祖孙三代都靠着这家小小的面馆维持营生,不像是和什么人有联系的样子。

    既然这样,明达喜欢去这里吃面,应该也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

    入夜,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雨不大,却很缠绵。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雨势都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徐记面馆的老板老徐已经快六十岁了,他只有一个儿子,儿子三十多岁,继承了自己的手艺。

    看着外面的小雨,老徐念叨着:“怎么忽然下起雨了?这是什么节气,奇了怪了……”

    小徐在后厨一边揉面,一边笑道:“爸,这就叫全球气候变暖,搞得天气都不正常了,有什么奇怪的?”

    老徐烦躁地点起一支烟,塞到嘴里,嘴巴一动一动:“你懂什么,别看雨不大,一下雨,吃饭的人就得少三分之二!”

    小徐不以为然地回答道:“怕啥,又不能下上好几天。再说了,咱家就有客人喜欢阴天下雨来吃面,图的就是一个热乎劲儿!”

    这话老徐爱听,他眯起眼睛,在烟雾缭绕中,等待着中午的饭点。

    正如小徐所说的,一接近十二点,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人。

    他在后厨忙碌,老徐在前面招呼客人,一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来了?自己找地方做,还是老样子?”

    老徐麻利地捡着碗,另一手擦着桌子,口中招呼道。

    来人正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明达。

    “老样子。”

    明达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熟练地拿了筷子,又取过来一碟醋。

    只要他回到中海,就一定会在雨天来吃一碗徐家手擀面,这已经是一个改不了的习惯。

    至于有多久了,差不多也有快四十年了吧。

    热气腾腾的手擀面端上来,下面还藏着一个荷包蛋,老徐嘿嘿一笑:“不要钱的。”

    这个客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差不多有二十多年没有来过,再出现的时候,依旧是雨天,依旧和当年是差不多的样子。

    “多谢了。”

    明达微笑着道谢,抄起筷子,大口大口吃着。

    尽管他如今的身家不凡,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穷困潦倒的青年,但这碗面还是能够让明达在湿冷的日子里,感觉到异常温暖。

    见他已经开始吃起来了,老徐心满意足地去招呼其他客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不过,明达在吃到第三口的时候,握着筷子的那只手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

    徐记面馆的门口,看起来还跟平常一样,一条破旧的巷子,中间甚至拉起一条晾衣绳,还挂着几件衣服。

    明达的目光似乎穿过了那几件衣服,落在大概十米开外的地方。

    他没有继续吃面,而是掏出了一张大额钞票,直接垫在了面碗底下。

    如果明达没有猜错的话,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哎,怎么……”

    老徐回头一看,面露诧异。

    难道是小徐今天走神,做出来的味道不对?

    不能啊,汤是他看着火候的,拿大骨熬了整整十二个小时,至于手擀面,儿子得了真传,更不会出岔子……

    “临时有事,先走一步。”

    明达笑了一下,他没有撑伞,直接跨出了那道门槛。

    “哎,找你钱……”

    老徐发现了面碗下的钞票,举在手里,大声喊道。

    “回去!”

    明达猛地回头,低低地斥责了一声,老徐吓得愣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坐在门口的客人嫌有雨丝飘进来,嘟囔了几句,自己去关上了门。

    一扇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明达走了几步,一把扯掉挡在面前的一件衣服,果然看见了傅锦行。

    他就站在那条晾衣绳的后面,被衣服挡着,应该是从明达走进徐记面馆的那一刻起。

    “我确实小看了你,竟然能找到这里。”

    明达冷笑道。

    的确是他太大意,没想到自己生活中的一点小小乐趣,也成为了破绽。

    “他家的面是真的很好吃。”

    傅锦行答非所问地说道:“换成是我,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也一定要回来尝一尝,看看是不是当年的老味道。”

    他伸手指了指停在巷子口的车,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去看看我妈,这是她最新的诊断书,今天早上刚拿到的。”

    说完,傅锦行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明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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