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月斜离开村子已有两个月。作为一个五岁的孩子,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求的生存。他只是一路向东走去,根据他的想法,既然向西就是西延帝国,那么往东走便应当会远离那个国家。

    距离乌石城东面不远,有一座军事重城。这座城市两面环山,城北倚靠地势陡峭的大峰山,城南则依托威势奇险的哥谷峰。大峰山是西北段的赫拉克山脉的最高峰,同时也是赫拉克山脉中部的分界点。自大峰山往南,赫拉克山脉则已改变走向,向西南延伸。在大峰山与哥谷山之间,有一片较大的平原。据总部位于熙智城的地质学会的大师们考证,在遥远的远古时期,大峰山与哥谷山之间应当有一条河流通过。只是不知为何,这条河流渐渐枯竭,并最终形成了一条天然的贯通东西的大道。后来熙智大陆统一,但短暂的统一并没有为这个平原带来太多的变化,那时这里还没有建立城市。后来熙智帝国的那位传奇帝皇突然失踪,大陆重又陷入战争。当时的三皇子与四皇子的势力则在此发生大战,尽管这场大战并没有赢家,不过却因这场大战,四皇子的势力决定在这个平原上建设一座军事重镇。当时三皇子的势力恰因为和二皇子的势力发生严重冲突,三皇子抽不出精力来应对四皇子在此建城的举动。而当处理好与二皇子的冲突,转过身来时,这座重镇已然初具雏形,要将之打下来,又将付出严重代价,三皇子无奈,只得在混乱的局势中布置重兵,来压制这座军事重镇的发展。不过三皇子也十分清楚,这种压制也只能是暂时性的,具有如此地理优势的军事重镇必将崛起。后来,五位皇子各自宣布建国,三皇子的西延帝国便不断对此发动战争,然而却都是铩羽而归。四皇子在与三皇子的争斗中虽处于相对劣势,可不代表他建立的南尘帝国今后会一直处于劣势当中。南尘帝国在于西延帝国的不断争斗的漫长岁月中,南尘出了好几位杰出皇帝,在他们的治理下,国家军事实力获得有效的提升,曾一度将西线疆土向西推进了好几百里。虽然他们的后代不争气,又被西延抢夺了过去,不过,不论西延帝国如何强大,西延帝国的军队却从来没有越过这座城市,可以说这座城市成了南尘帝国西部最牢固的防线,更是号称南尘西部永不坠落的明珠。也正因为此,这座军事重镇在后来渐渐发展成了西部最大的城市,当地人也根据南北的两座山峰,将这座城称之为峰谷城。

    而今,南尘帝国出了一位杰出的皇帝,在承受了西延长久的军事压迫之后,终于在大航海开启的前一年发动反击,一举将帝国疆界向西推进了近百公里。不过西延帝国在不久后发生政治政变,那位懦弱的皇帝被他雄才大略的弟弟取代,在顺利收复了将近五十公里的疆域后,双方都已陷入了胶着状态。特别是近五年来,由于两国主要战场都已经转移的了希维尔海上,是以对于此处的战事也暂时和缓下来。而乌石城,则一直是峰谷城的桥头堡,而且西延帝国也明白,如果没有拿下峰谷城,乌石城攻下来也不具有任何意义。首先,西延帝国不仅需要耗费巨额军费维持乌石城庞大的军队,因为必须要时刻提防来自峰谷城军队的攻击。其次,乌石城周边虽有许多小村庄,但是对于乌石城而言,这些小村庄生产的物资距离维持乌石城的正常运转还差的远,为此西延帝国还必须时时运送大量日常物资以维持乌石城的正常发展。这些对西延帝国而言完全是得不偿失。不过,自一年前两国都卷入大陆战争后,乌石城则时常受到西延帝国的骚扰,是以,这一年多来,经常有一些流民进入峰谷城。这些流民多是乌石城周边那些被毁灭的村子里幸存下来的人。这些人有的进入乌石城,然而乌石城因战备需要,对物资分配十分严格,这些流民根本难以在乌石城寻得生存机会。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来到峰谷城。

    卢月斜也是这些流民中的一员,刚开始,卢月斜独自一人在路上求生存,有次碰到几个流民。刚开始卢月斜打算同那些人同行,然而当天夜里,于一座破庙中休息时,他却发现这些人仅仅是将他当做食物。现在想来,他都还感到浑身颤栗。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四五只狼,将他们吓跑,此时的他或许早就成了饥饿流民腹中的食物。那几个流民因为狼群,四散逃跑,而卢月斜则躲进破庙内的一个小洞内。或许是那几只狼觉得卢月斜太小,不足以满足它们饥饿的肚子,仅憋了卢月斜一眼后,便朝着那几个逃跑的流民追去。自此之后,卢月斜则尽力远离流民群体,也从来没有与任何流民群体一起同行过,或者说,从那以后,卢月斜开始变得不相信任何人。在经历了将近两个月担惊受怕的日子后,卢月斜最终进入了峰谷城。

    卢月斜在进入峰谷城后,因这座城市的繁华陷入极度的震惊。对他而言,他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如此繁华地方的同时又存在那般简陋的小村。不过他很快又从这震惊中醒来,因为他已经连续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肚子早就疼痛难忍。突然,一股淡淡的肉香味传来。卢月斜在家里的时候,他都很少闻到肉香味,毕竟村子里饲养的家畜类几乎都要卖到乌石城去。一年四季,能够吃到肉的时刻也仅仅是每年伊始,村子为庆祝新一年到来的时候才有机会吃到一点点肉,闻到一点点肉香。饥饿令卢月斜情不自禁的朝着味道的源头走去,最终他来到一家具有豪华大门的宅邸。而那肉香正是大门口处的那只正趴着的大型狼类动物的盘子里飘出来的。卢月斜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动物,不过想起这动物与那夜的那几只狼有些相像,唯一不同的也只是这只动物的体型比那几只狼要大的多,而且看过去也更加凶恶。出于本能的恐惧,卢月斜看着那盘子里的肉,吞咽了几口口水后,捂着肚子,悄悄的离开了。这幕被这户人家守门口的一个家丁看到,那个家丁厌恶的皱了皱眉,直接出声骂道:“该死的贱民”。

    这个家丁根本就没有回避卢月斜,或者说这个家丁本就是想让卢月斜听到。不过不论怎么说,这个家丁的某种恶趣味获得了满足。卢月斜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那个家丁,而后又看了那只趴坐着的狼形动物,用力咬着嘴唇拼命向前跑去。虽然卢月斜年仅五岁,可是在他幼小的内心,某些东西早已深植于他的内心,比如自尊与尊严,这些东西他的父母向他讲述过许多次,至今他还记得母亲经常对他说的那句话:“我们家虽然穷,可是作为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我们最不能失去的就是自尊。”虽然曾经每次听到母亲这样说的时候,卢月斜并不是很懂,可是在这两个多月的经历之中,他已经渐渐懂得什么才是自尊,什么才是尊严。

    卢月斜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当奔至一个小巷口后,被某户人家放置墙边的一块磨刀石给绊倒,受惯性作用,身体向前滑出了一段距离,额头也磨破了好大一块。鲜血不断从额头流下,滑向了眼睛。卢月斜没有理会这鲜血,他只是感觉到处都疼,在艰难爬起来后,便双手抱膝靠着巷口处的墙壁坐着。卢月斜强忍着疼痛,为了不让自己哭泣,他渐渐的唱起了以前母亲经常唱的那首摇篮曲。“天上的星星……有几颗?地上的虫儿……在说话,好……宝贝呀,安……静的……睡呀,妈妈的好宝宝呀!……”或许因为肚子太饿,或许是因为在依稀中听到了母亲唱的摇篮曲,唱着唱着,竟沉沉的睡去。

    城市的喧闹永远不会停止,但人们总是愿意追寻这种喧闹,脚步匆匆。有谁愿意驻足停留为这个不起眼的额头还在不断流血的畏缩在这样一个僻静角落的瘦弱小孩身上?

    初夏的风吹过,卷起了漫天沙石,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而后下去了瓢泼大雨。城市突然变得非常忙乱起来,人们不断来回奔跑。居家的女人们抢收晾在屋外的衣服;小摊贩则一边快速收拾摊位一边不断咒骂着老天爷;出外办事的男人们则加快了脚步找寻可以避雨地方的时候则被泥水打湿了裤子,他们在低声咒骂几声之后,依旧没有放缓他们的脚步;而一些形状奇怪的不知道能不能称作马车的车子也加快了速度,时不时的溅起肮脏的泥水,飞溅的泥水不断落在卢月斜身上,而卢月斜早已被大雨淋湿,可他竟然一无所觉,依旧在睡着。偶尔有几滴鲜血滴落在地上,可是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快速的将那鲜红的颜色淹没。

    在小巷口有几个乞丐在不断哆嗦着,他们找不到躲雨的地方,只得被雨水淋湿。以前这个世界的建筑总是会在门口或者围墙口建设一个状如亭子的地方,听老人们回忆说,那是为路人提供避雨的。可是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城市越来越忙碌了,亦或许人们已经不愿意花费多余的钱财建设这样一个连装饰都称不上的东西,反正这个避雨的地方已经彻底消失了,甚至连历史都不愿为这个东西提供一点儿的笔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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