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的流势很大,水位还很高,少说也得有七八米深,河水很清澈,白天的时候能看见浅滩下面的淤泥。但是海河水再清澈也是有限度,特别是河水中心最深的地方,一片漆黑,再加上此时夕阳将落,晓月未升,整条河面黑漆漆的,下面有没有东西,我也看不清楚。

    人在什么时候想象力最丰富,就是在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

    我估摸着可能是河底稀泥里的空气被水流带动冒了出来,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也不敢去想那么多。

    “请神登岸,送神归位!”

    身后一声唱罢,寂静的河岸上又热闹起来。

    我急忙扭过头,看见送亲队伍在五名祭祀的舞动带领下,簇拥着红轿子往鱼嘴岸滩边走,瞧着火把逐渐照亮河面,又赶紧把头转过去看向水面。

    就在这时,那水下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响,就像是地震一般,河面上溅射起白花花的水珠,河水像是烧开了一样,从水下咕咚咕咚冒出碗口般大的大水泡。

    那大水泡腥臭无比,我躲在树上也忍不住捏住了鼻子,紧接着就听见水中呼啦一声,水下就翻上来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棺材。

    那棺材周身墨汁一般漆黑,上面纵横着一道道的鲜红色的墨线,各处还用朱砂画了蝌蚪一般的符文,红是鲜红,黑是墨黑,在火光映衬下,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

    “跪拜!”

    这时,听见树底下扮成祭祀的老汉尖声叫喊,所有的村民齐刷刷地朝黑棺跪了下来,一个个面色虔诚,宛如正对神明。

    那黑棺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竟像是受到了岸上村民的感召,一路朝着岸边逆流而上,直到搁浅才停了下来。

    我张大了嘴,瞧着那口棺材,开始怀疑县志里记载的是不是真的,河神上岸,祭品投河,要是古教授能看见这一幕,肯定眼珠子都得从眼眶里瞪出来。

    好半天,才又听见老汉张开了嘴,拖长了嗓音喊道:“叩拜!”

    接下来,那四位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祭祀,尖叫着冲上前,手指着天空嘶吼了起来,姿势怪异地扭动着全身,所有的村民也跟着嘶吼朝黑棺叩头,即便是撞在松软的泥沙地上声音也非常响亮,这些村民,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人类,歇斯底里的样子与野兽无异。

    枯槐位于这场狂热祭拜仪式的中心位置,我躲在树杈上几次险些被震得摔下去,不得已把DV重新挂在脖子上,两只手死死抱住树干,目光在人群中游离,居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古教授!

    古教授就跪在红轿子前面,穿着灰色的露肩短褂,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但是我注意到,他每次磕完头抬起脑袋的时候,眼珠子都枯槐上面玩了命的扫,感觉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悄悄地从树杈子里面伸出一只手,想给他打个招呼。

    可随着场面一度狂热,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紧接着“咕噜咕噜”一阵闷响,我错愕地扭过头,发现黑棺的棺板竟然自己裂开了,棺材板飞向一边倒插在泥潭里,黑棺之中,并排躺着一堆圆润红艳的女尸。

    这些红艳艳的女尸,一个个面色红润,宛如睡着了一般,身上穿的有花布衣裳,也有长袍大袖,也有曼娜清纱,显然是各个朝代的女人都有。

    我看傻了,在我这个位置刚好能把棺材里面的女尸瞧个真着,脑子一时间有些发懵,合着所谓的河神,竟然是一群已经死去的女尸?

    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若是说这棺材里真跳出一具僵尸,或者是说是什么水怪妖魔,这么多人在场我也能接受,可瞧着这些古怪的女尸躺在里面,我真想把古教授从人群里拉上来问问,说好的迷信呢?

    黑棺起盖,那些祭司也不跳了,村民们也跟着安静了下来,他们呼呼地喘着粗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岸边那口黑棺,神情虽然有些木讷,但还是掩盖不了眼神中的恐惧。有些村民甚至开始偷偷地往后退,给人的感觉是他们也没有想到会磕出这么个玩意儿出来,想跑又不敢跑,只能硬跪在这里撑着。

    倒是老汉反应极快,一把扯掉脸上的面具,背手站在外面,盯着黑棺喃喃说道:“看来河神对我们之前供奉的祭品不太满意,今天晚上要是还不能让他老人家点头,恐怕在场的各位谁也活不过今晚!”

    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跪在后面的村民脸都白了,我相信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先跑,其他人肯定都要跟着疯跑回去。

    我低下头,从树杈子里找到了古教授瞧上来的目光,当即将脑袋往下探了探,冲他做出了一个“怎么办”的嘴型。

    古教授没有说话,抬起手冲我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我都快哭了,都他娘什么时候了,就别说英文了啊。

    这个时候,余光里瞧见老汉转过身,急忙把脑袋缩回去,接着就听他说道:“诸位乡亲父老,河神娶亲是我们河子村一年一度的大事,今日河神不满我们曾经给他献祭投河的祭品,想必是祭品上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我建议,这次准备的祭品不变,但是需要再增加几位,供河神挑选。”

    当老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跪在地上的村民脸都绿了。

    村民们不傻,自然懂得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那就是除了这顶红轿子之外,还要再挑选几位芳龄不过十五的女孩一起投河祭神。

    当然有些人的脸色比之前要好很多,我琢磨着多半是家里没有符合这类条件的孩子,可有些人就不一样了,一张脸惨的比黑棺里的女尸还白,紧张的浑身发抖,眼看着就要死在投河祭品的前面。

    老汉假装没有看到,而是开口念到了几个名字:“你们几个的闺女今年好像还没有满十五吧?”

    此话一出,村里的其他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特别是一些人,眼神中甚至有些惊喜和庆幸。

    但是被点名的那几个汉子都傻了,木讷地抬起头,哆哆嗦嗦说道:“族长,我们的闺女……”

    老汉摆摆手:“本来今年是打算在你们四个人里面选一个的,但是吴老大想着你们这几个闺女学习都不错,将来还能到大城市里念书给村子做出点贡献,就拿自己闺女给你们顶了,吴老大能为了你们把自己闺女送上来,你们就打算这么报答他吗?”

    听到这话,有些村民立即站起身,刚要开口说话,就瞧见岸滩上的黑棺,一骨碌又跪了下去。

    “吴老六,人老大都能为了你们牺牲自己的闺女,咋到你就不行了喃?”

    “老六啊,这可是干系全村几百口子性命攸关的大事,你可不能这么干啊。”

    “再说又不一定是非得是你,指不定河神看上其他人家的闺女也说不定啊。”

    那几个被点名的汉子脸色铁青,绝望地抬起头看向老汉。

    “属龙、蛇、牛的人留在下来守在这儿,其他人跟我回村子,去老六他们家准备准备。”

    老汉带着村民走了,留下几个守夜的汉子手里举着火把,眼前的光亮一下子减弱了不少,我盯着树下面那顶大红轿子,心里琢磨着既然古教授还没有走,那童晓萌应该也还留在村子里。

    因为光线太暗的关系,我也看不清轿子里坐的人长什么样,但是听刚才这些人说话,应该还是之前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心里正盘算着要怎么从树上下去,就听见身后的河面上“哗啦”一声,像是钻出来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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