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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扶威盯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女子,觉得甚是稀奇。虽然是山里野出来的小丫头,可他自始至终都觉得她身上透着股名门贵族的修养和大气。

    每次他差人放在妆奁里名贵首饰,她总是挑挑拣拣,拿走最值钱又最不落俗的那一个。繁式的衣裳,也能一层一层,系得规规整整。就连打结的系法,也是富家小姐才会的盘运结。

    她如同一只被野放的金丝雀,灵动又不失雅致。

    像现在这般酣爽进食的样子,倒是极为罕见的显出些不同寻常的可爱。

    这丫头,她也喜欢吃甜食?

    原是同道中人啊,顾扶威嘴角斜向上,目光温柔。

    随着盘中糕点一块一块的减少,雀枝都要气炸了,罗扇的扇得有一下没一下的。

    “可好吃?”顾扶威问。

    “好吃,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糕点。”

    这穷酸乡下货,怪不得她自己人都瞧不起她!

    雀枝心里如是想,可面上还是微笑着,语气平和:“天下糕点出南华,南华精艺在明山,离小姐,这可是南华明山山庄最有名的李字号手艺,味道自然不用说。”

    顾扶威不知雀枝倾慕他,自然听不出这话中不妥之处。

    然,离盏却能轻而易举从字里行间察觉她的阿谀之意。她这是瞧不起自己,说自己是土包子呢。

    哼,莫说人无贵贱,不该分成三六九等,就算要分,她前世也是黎府的嫡女千金,论见识,比她高上不知多少倍。

    区区一奴才,也不知有什么底气去低看别人。

    笑吧,只管在心里笑得再猖狂些,待会就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离盏继续大口大口的吃着,盘子里总共六块糕点,现下就竟一个都不剩了。

    她洋装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望着顾扶威的一双眸子晶亮晶亮的闪着光。

    顾扶威当即顿了顿,倏尔一笑,将刚刚拿起的糕点放回了盘子里。

    “盏儿吃吧。”

    雀枝心头大惊,诧异的瞧着顾扶威拿着绢子擦了擦手。

    什么?殿下竟然将自己拿到手的吃食,分给了她?

    到了老虎嘴边的肉,还有让出去的时候?

    “谢殿下,盏儿就不客气了。”

    盏儿,盏儿,听着真是顺耳。

    顾扶威嘴角愈发上斜,意识到身后没有了风,怪责的朝后瞥了一眼,那平平淡淡的目光,天生似刀刃一般锋利,雀枝察觉时,身子一抖,“奴才一时疏忽,望王爷恕罪。”

    顾扶威并不理会于她,回头欣赏着离盏小兽般的吃相。

    夏日闷热,窗户口都没有风,离盏狼吞虎咽一番,额头的细汗便更晶莹密实了些,显得她玉肌更加白嫩。

    “好热。”离盏故作难受的揩了揩脸庞。

    顾扶威瞧她吃得辛苦,幅度极小的偏了偏下颚:“不必伺候本王了,给盏儿扇扇。”

    “是。”雀枝垂头应诺间,一丝恨意从眼底里漫出。

    殿下回头时,离盏那厮贱人竟冲着她吐了舌头!她分明就是在故意勾引殿下,存心要给她好看!

    殿下再回过头时,她又是一副娇滴滴的模样。

    这两面三刀的贱人,殿下如此精明,怎就被她蒙蔽了双眼呢?

    雀枝心头如百爪在挠,握着扇子的手直要在竹骨上捏出印子,饶是如此,却还是片刻不敢怠慢的走到离盏身后,打起扇来。

    离盏当着顾扶威的面,那眼角瞥了她一眼。

    “小枝枝,这点风怎么能凉快得下来?重些。”

    小枝枝?她叫她小枝枝?

    “是。”雀枝知她是在故意戏弄自己,却又不敢违背,扇得愈发卖力起来。

    顾扶威听见这称呼也是一顿,但想想,素来不敢在自己面前插话的雀枝,方才也跟跟离盏解释了糕点的由来,二人应该是相处得多了,便成了熟人。

    却不想,离盏就是故意要这样唤的,如果不叫的亲昵些,顾扶威肯定以为她在故意为难下人。

    “小枝枝,你存心的吧,叫你重些你便这么重,我今日头发本来就乱,再这么下去都要被你扇散了。快轻点,不然待会叫殿下罚你。”

    ……

    “是。”雀枝微笑,又将速度放慢,只盼着顾扶威能看清这婊子狐狸精!

    顾扶威无心理会姑娘家的玩笑,只把茶盏推到她面前。

    “喝吧,一口气吃那么多,也不嫌干的。”

    “还是殿下好,您手下的这些人,除了杨管家以外,一个个都爱跟我作对。”

    如此,顾扶威更加认定她是与雀枝相熟了。

    “怎么?是西琳又与你开玩笑了?”

    “哼。”离盏轻哼了一声,算是承认,“西琳妹妹尽说些我听不懂的,我又忌惮她的武功,不敢与她相争。”

    “你只管与她争,她不敢碰你。”

    这话里带着宠意,离盏眉头一抖,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连忙岔开此事,说起了其他:“对了,王爷唤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顾扶威低头清了清嗓子,把目光转到窗外,装成一副顺口一提的样子:“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方才太子来过,我便想起东宫不日要采选,便问问盏儿可知自己在东宫的采选名单上?”

    离盏点头间,将发髻里散出的几缕青丝儿又绕了上去:“殿下说的是太子选妃啊?我知道啊,我在名单上的。”

    顾扶威欲言又止。

    “怎么了殿下,有何不妥吗?”

    “盏儿会去么?”

    离盏楞住了,拿不准他是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去与不去,与他何干?他突然这么问,是指望她去,还是指望她不去。

    若说指望她去,她一庶女的身份,去了顶多凑凑热闹,还能让采选变天不成?

    若说指望她别去,顾月泽提出拂去她名额的时候,他还强烈说服他留下自己的名字,这又是为的哪般?

    “不知道的,祖母要我去,还破费了不少银子给我备了四匹玉禽丝做衣裳。”离盏微微昂着头,煞有介事地道。

    “玉禽丝?我当是什么矜贵东西。”

    此话符合他一贯的傲慢,可语气中却夹杂着一丝儿燥意,不像他四平八稳的性格。

    为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离盏陡然转头看向他,他却只是淡然的转着手里的茶杯。

    呵!这厮真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想让她去就不想让她去呗,非说什么玉禽丝不好。但凡不是傻子,都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离盏是心思细敏之人,连身旁雀枝灰败的脸色都纳入了眼中。

    可是,他又为何不让她去呢?

    结合他平日里对自己的种种纵容,和方才怒气冲冲的冲到南院,对长音一顿臭骂的样子,她心里突然生出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他不喜欢长音,而是对她有意思?

    一丝冷意伴随着亢奋从心底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令她手脚发寒的原因不言而喻。有了前世的经验,这辈子她根本不会把自己的幸福,跟皇室子弟搅和在一起。

    尔虞我诈,利益至上的环境中,滋养不出正常的感情。前一刻的甜言蜜语,下一刻就变成刀剑相向。

    她吃透了这样的苦,怎会笨到在同一个坑里连摔两次?

    更何况,顾扶威是比顾越泽更阴冷,更诡谲的人,被他盯上,实在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但让她忍不住亢奋的是,如果要真被他看上,对报仇可是十分有利。

    哪怕他对自己的意思,只是随意的意思意思,可他终究是声威赫赫,连皇帝父子都上赶着来巴结的西域霸主!

    以她现在身份,即使会铤而走险,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份好处?

    只要自己时刻保持警醒,别把这场算计当了真就好。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顾扶威是真真的对她有点意思,而不是纯粹的利用。

    不知为何,顾扶威每次对她的好,到最后都有因可查,所以她才在一次次的自作多情中,彻底看清了他寡情的本性,畏惧于他。

    说不定这一次的挽留背后,也可能藏着什么不知名的原因,只是还没发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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