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如黛,暮送愁云。

    空庭荒草不知几许,浅暗啼昏有点苍凉。

    好一个冷落清冬节,某人差点冻洗白!

    (洗白又称嗝屁儿,南方方言)

    空庭前,蓄方池。方池边,倒垂柳。池里有露,柳上有枝。露为冰露,枝作枯枝。

    冰骨清寒瘦几枝?

    “哗啦啦~~”

    树下玉人...不,玉体。不,裸体?额,还是裸男吧。

    树下裸男不自知,快要瘦成枝。

    “吼!!”

    旁径卧大猫,懒妆斜立澹冬姿。

    突觉微凉意,耸身三摇连。

    冷晴日,落寒空。无力冬风过,徒留打摆子,凄切人。

    “阿呆!!!!!!”

    裸男声嘶力竭,狂吼,吼声震天。

    大猫不无得瑟,扭动,扭姿动人。

    “……”

    楼外云,不知冻了几重。

    随即一阵金铁交加之声,杀伐之气作。

    “吼!!!!!”

    大猫秒变身,大虫来助阵。

    裸男落荒而逃,撂下句狠话,没听清。

    ……

    ……

    芳草青山,绝壁畔。师徒二人正在讲经传道。

    “师傅...您...”望着前坪老人,褴褛少年上前一步,以示恭敬。

    老人背向之,目及江河,远望川泽,无语,亦趋一步。

    少年躬身再进。

    老人再前。

    少年愈发恭敬,再迈。

    老人欲御空,奈何神通隐。

    所以他转过身,捂着额头,凝噎道:“好徒儿,你是要逼死为师?”

    欺负一位高旬老翁自然为人不耻,但若老翁曾言自己是仙人,又怎会被胁迫?于是李云低头,十分笃定的说:“师尊早已超脱凡俗之身,这区区万丈,自然不在话下,有何惧?又何谈死一说?弟子惶恐。”

    “罢罢罢,你这小子,这开窍了还不如不开呢,变着方儿整你师傅我。”老道士连摆手打住,嘴里碎碎道。

    李云有些委屈,嗫诺道:“那还不是师傅您嫌弃我,我虽然仙身未成,但刚才那东西...我洗了十几遍了,就差没洗成冰肌玉骨了,绝对没有味儿了,不信?您闻闻,您闻闻。都是阿呆那厮...”

    说着便抓着衣角递上去。

    老道士真的惶恐,慌张掩袖,严厉制止道:“咳咳,为师知道了。不说阿呆了,这事儿就暂且搁置,到时你几个自行解决。现在继续。”

    “弟子...遵命。”

    “停,就站那儿。”

    “是...”

    沉默半晌。

    端坐冷石的老道士,眉头一皱:“嗯?”

    李云有些出神:“嗯?”

    老道士寒声:“作甚学我?!饶舌有趣?!”

    李云低眉顺眼,恭敬道:“您不是说继续?”

    “是啊。有什么问题?”老道士想着继续二字难道有什么歧义?

    “没问题。”

    老道士气郁,心说看来真是江山易改,傻气难除。强忍着,不知有没有憋出内伤,他无力说道:“没问题,就继续啊。”

    李云更加疑惑:“继续?不是您继续?”

    “听了三成法诰,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调息数刻,老道士不动声色的提点到。

    李云恍然大悟,一拍脑子。

    老道士欣慰,暗道还是好歹开了窍的,聊胜于无。

    “有,我想问...您说那么久,居然还面不红,气不喘的?真是老当益壮啊!”

    老道士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就这样?!”老道士须发皆张。

    瞧着老道不怒自威的样子,李云不由自主退了退,暗忖自己这话说的没问题啊。而且他还极有分寸的来了句马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自然之理。不过可惜他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老道士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你师傅我就这么老?”老道士最恨别人说他老,他老吗?他老吗?想当年他也是风华绝代...

    “师父您老...”

    老道士一双凌厉的老眼中,一道悚然的杀气一闪而过。

    “您老...人老心不老,还可再战三千英雌...您...”李云连忙补漏。

    “得了,欲修大道,这常理还是得知道的,我来问你,这人乃万物灵长,自带双珍,外身有三宝,内里存上药三品,你可知道是那几宝?哪几味?”老道考校着说道。

    迎着师傅满是审视的目光,李云心里犯嘀咕。

    三宝儿?阿宝他知道,不久前才被整。阿呆那个活宝虎他也知道。人身上有宝?他从上到下摸了一遍,露出阿宝犯迷糊时的可爱神情,一双眼睛睁得贼大,眼睛里满是明亮的小星星。

    可惜他已过了黄发垂髫的年纪,老道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便收了可怜劲儿,又想,宝就不说嘞,要药?还几味?中药?来来回回他知道的也就那么几味,还只认其形,不识其名,没有读过药经的他,全靠老道士指点采摘煎熬,这还是阿宝很小的时候体弱,经常患风寒。现在,都活泼乱跳的,都用不上了,他连那些草药长什么样儿都记不清了。

    身中之药,还上等货?自己身上没有药味儿啊,师傅身上...额,不敢妄论。

    李云这副抓耳挠腮的模样落在老道士眼里实在好笑,他摇了摇头:“别想了,所谓宝,药,皆是虚托之名,诸如日后传授于你的铅汞丹道也绝非那世上那些门外汉传的剧毒之物。我道门万法,其实一也,终归清静二字。所谓三光沉沦性自圆,气归玄窍,息任自然。天有三宝‘日月星’,人亦有三宝‘精气神’,三宝合一,是为先天元,外三,内三皆系于此。”

    李云静听,释然,他虚心求教:“那这身中之药,在何处?怎么采?”

    老道悠然:“药就在哪里,又何须采撷?安恬静待,养得汞性儿圆,自有铅花儿现。”

    李云不解。

    老道解之:“这壶中坎离,文火武火,说来说去,炼来炼去,其实就是一炁,先天虚无太一真炁。说来你小子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大的福报,竟能福泽后一世,而且还引来了那东西...”

    “什么东西?”

    “唔,那可是...嗯?小孩子瞎听什么闲话?”老道瞪了他一眼,然后缄口不言。

    说不要讲闲话的是你,讲闲话的也是你,不听又得被骂。李云有点不知所措。

    “师傅,您这讲的什么火啊气啊,什么壶啊我不懂啊,而且您左一句右一句的,还说我机缘大,我还是不知道咋炼啊,煮鱼我倒是知道有大火小火,这一会有一会无的,能不能通俗点,系统点?”李云对这些道门的专业术语实在一窍儿不通。

    老道士咧开一嘴黄牙:“嘿嘿,这修道本就是知者易悟,昧者难行。修大道,若烹小鲜,就是这么简单。至于,系统的理论,你小子还敢跟我叫板?!先前一五一十说给你听,你非得折腾,虽说你小子走了狗屎运这前九鼎炼道前四步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但这三转还丹一转难过一转,不是那么好修滴...;”

    李云沉默片刻,有些诧异,这还开始就成功了近一半?有些窃喜,但他对这修行还是一窍不通,弱弱问道:“能具体点?”

    “...这境界划分各派有自己的说法,大体来讲分不外乎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乃至最后成就道果,炼虚合道,成就金仙阳神大道。”

    老道士似知道他听不懂,继续说道:“道祖玄德,窥天地之机,穷寰宇之造化,法天地升降之理,悟金丹大道,著书传世,荫泽我辈后人。这玄门所传先天真气之法,便是直指大道。人生之后,父母赋予后天元炁24铢,以后每隔32个月则长元炁64铢,至16岁则共长元炁384铢全,此刻为通体纯阳,便是之前说与你的东日之光之喻。这自性为灯,三宝为油,想要明心见性,这三宝就得圆满无缺。不过你小子现在添油接命这一步算是直接过了,但还是得记着,以后教阿宝。”

    “啥添油接命?还点灯,天没黑啊?传道您传给他不就行了,为啥要我...”嘴一歪,李云显然对阿宝还有点不忿之气。

    老道士大手一扬,眉一挑:“嗯?!又打掺嘴是不是?”

    “您说,您说。”

    “要你记着就记着。第一步对你而言已经是昨日事,便如朝闻道,半生如烟云湮灭。对阿宝也不难,这淳朴本真易失难寻。日后要嘱咐他无论经历什么珍惜那份活泼天性。”

    “您这怎么像在交代后事的口气?您不会...”李云看着满是沧桑的师傅,有些不确定。

    “呵呵,小子,死生乃是平常事,留形住世和脱壳飞升哪有兼得之理?要好便了,要不好便不了,要想好,须是了。好了二字的真意,还不能洞明?我交代的记下了?”老道士低头盯着他。

    “弟子着相了。日后若需我代行,我定会倾囊传授于阿宝,这小子虽说平日里跟我西儿皮脸的,但本性纯良,心里还是把我这个哥哥当哥哥的。”李云微微一想,认真说道。

    老道士不觉察的看了眼阴晴不定的天空,应道:“咳,那便好。”

    “再说这‘涵养本原,添油接命’才是第一步,便已难倒那世间多少元阳丧失之人?这修行之事最要谨慎,似你那般顿悟的机缘万人也难寻,多少年也难遇,实是可遇而不可求,要不是当时天时地利人和皆全,还有老道我这个高人从旁协助,你小子这纯阳之体是这么好成的?真当这黄芽真种是豆芽菜?你小子,实在是应该感到幸运。”老道士不无感慨。

    随即继续说道:“至于这后面的收敛之功,名曰‘安神祖窍,翕聚先天’,际时,自然游然,不费纤毫之力;既而影响俱灭,寂然大定,此为‘蛰藏气穴,众妙归根’。静极生动,无一念,是为无为之为。至于...逍遥诀,鼎炼心,斗柄,坎离之交会之说法...过于繁复,日后与你细说。你只需记得,心空漏尽,洗心涤虑,涤除玄览,便是沐浴心念之法,大药,水中金,皆是无念中生真念。”

    “能...再透彻点?”李云抓了抓头,脸上依旧神情讷讷,但嘴角那抹不觉察的弧度表面了他内心的想法。万中无一?绝世奇才?他?

    有些飘飘然。

    看着他偷笑的表情,老道士暗叹还是少年心性,面上却无表情,说道:“实话说吧,这最高深的修,就是不修。不修之修,大道至简之理!”

    天性淳朴的山野少年又哪里知道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说法,但他也知道自己好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他也说不清楚,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一道清风吹自眼前过,他眼前一亮。

    对了,是更清晰了。

    不论是风的声音,天上的云,师傅的呼吸,前院阿呆的鼾声,师傅脸上细小的褶皱,头上的虱子?六根皆净,窍窍光明。

    于是他心隐然有所明,不再思虑抽添,洗心个些,转而极为单纯一笑:“大道至简...那师傅,所谓大道,何也?”

    老道士笑而不语。

    所谓不明之明,大巧若拙,莫过此理乎?

    夕阳无限好,近黄昏。

    物换星移,东升西降。

    浮云掠过,小水池里泛起星辰。

    日月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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