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大陆的东南,靠海却多山,是侯国南安境内。

    当年圣上统一了四海之后,分封天下,功劳最大的五员大将封侯拜相,分天下为五国,由这五人代天子治理天下,拥有着自己侯国境内绝对的统治权,只需要按时向圣上缴纳贡税。可以说,为人臣,这已经是最高的封赏了,而这五人也无愧于圣上信任,将这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但是相对应的,侯国内的重要官吏是由燕京城直接任命,有司马,司空,司寇三职。司马治民,掌管户籍;司空管理土地建筑天赋等要事;司寇则代表着国家的司法权威,主刑狱诉讼。各侯王拥有着自己的军队,但是要统一听从圣上调派。军中设有龙佩,分为阴阳两块,阴阳合一,才能调动军队。

    南安是五国中土地最小的,但是因为沿海而又多港口,行商贸易多,往来着大陆上大多数的商队,稍微有规模的商行,都设在南安。是这片大陆绝对的商业贸易中心。同时境内也拥有着天下最强大的海军。

    一片绵延的山脉,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剑一般直插云间,仿佛要把这天都捅出一个洞来。再接近山顶的位置,就已经是人力所不可攀的地界了,几乎垂直的陡峭,覆盖着四季不变的无垠白雪。这就是南安境内的最高峰,剑峰。简单的名字,却可以让任何没有亲眼见过它的人在心中浮现出他的巍峨。

    遥望剑峰,在雪白的顶峰附近,隐约能看到一个黑点在跃动。拉进视野,穿过云层,仔细瞧去。这竟是一个人!在这已经不是人类所能处的地方,有一个身着轻薄长衫的人,他仿若天神一般在这竖直却铺满了雪的岩石间,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攀去,甚至没有动用背后的长枪辅助,不多一会儿,已经接近顶峰了。这是什么样的人?在这种地方,身轻如燕,甚至比之一般人在平地还要迅捷。他仿佛不知身下便是万丈深渊,也不知这顶峰寒风似刀,更不知这山里,埋葬了多少妄图与天威对抗的尸体。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随着他双腿蕴力,右手紧紧握在一块凸出的石块上,以此为轴,整个人突然倒飞了起来,就在他完全倒过来的时候,他松开了一直紧抓石块的右手!像一片轻巧的柳叶一般,好像很随意的,就站在了顶峰。脚踩的地方,便是这世间本不可能有人能踏足之地,绝对的生命禁地。

    这日,有人踏在了这方雪地。

    而且是两人!

    “你来也太慢了。”一道曼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人抬头一瞧,一个身穿白色绒衣的女子正立于一块大石之上。这本该万物绝迹的地方,今日多了几分人气,其中更是有着一个女人。

    “我只是赴约而来。”这人抬头望了望,摸了摸鼻子,“况且,应该也没误时辰。”

    这时才看到这男子,剑眉明目,挺鼻薄唇,脸面上带着生人勿近的寒冷,眼神中更是带着一丝不把任何事放心上的淡泊。他身负一杆长枪,枪尖隐隐反射着比这万年积雪还要冰冷的寒光。镶金边的白色长衫正随着这顶峰呼啸的寒风飘摇着。

    好一个俊俏英武洒脱之人!

    “是不是又过去三年了,”女子眼带着丝丝笑意,“任蜃囯。”

    任蜃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这女子,他知道她会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三个三年了。”果然,女子也没管他是否答话,自顾自的说着,“还记得第一个三年,我们爬上这里的时候,天都暗了。”

    “人,总不会一直不变的。”他似乎不擅言语,思虑片刻也只是寥寥几语。

    “你啊,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女子似乎有些不悦,“我们相识多年,你还有桑艾,加起来一天也说不到三句话。”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女子突然停下了话语。

    “他,没事的。”任蜃囯四处扫视了一下,随意的坐在一块石头上。

    女子乌黑的眸中闪过丝丝担忧,好看的眉眼也皱了起来,“哎,这山上少了个人,总是觉得空落落的。”

    “他,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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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道,这世间万般武学,他们的根源是什么?”此刻的洞中,血泊里的剑豪问着孙鹏,地上的红色已经是暗暗发黑了,发须上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

    “徒儿不知。”孙鹏低着头,准备听剑豪继续说下去。

    “人的体内,有筋脉万千,人之行动,便是由这千万筋脉所驱,”剑豪沉吟,“而武学之修炼,便是要将日常修行的真气,积蓄在这筋脉当中。平日里,借由这些真气淬炼自己的身体,而在对敌的时候,这些真气便是你杀敌之器。”

    孙鹏有些将信将疑,这套理论在他听来,简直就是前世那些所谓的气功大师们的胡言乱诌。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他自然是不信。

    仿佛看冲了孙鹏心中所想,剑豪食指中指并作指剑,如疾风般一指,落在孙鹏眼里,又是如此随意。

    “轰!”

    一声闷响,孙鹏转过头去,身后一块尖石此刻已经化作两半,中间剖面完整平滑,就像镜面一样。

    孙鹏长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块石头。眼前这一切正猛烈冲击着他二十多年的前世所接受的一切观念。这是人力所为?还是凑巧石头自己裂开了?他摇了摇头,自己都不信。他脑中的世界也因为这一指崩开了一道小裂口,借着这个小裂口,很快就会完全崩塌。

    自己凭什么认为在这里前世所学就一定适用呢?明明自己的穿越就是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凭什么这个世界就一定要被科学理论所解释呢?

    孙鹏终于开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新观察这个世界。

    似乎很满意自己这一指对孙鹏的影响,剑豪干咳了一声,又开始继续说了起来“刚刚这一指我并没有用真气,因为我也确实需要多续上一口气,给你能多讲两句。刚刚,只是剑意而为。”此时的孙鹏听不出这句话的含义,多年之后他方才知晓,仅仅凭借剑意随意做到这一点,是怎样一个登天之境。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武学不是几个拿剑山匪互砍乱劈,也不是市井里佩刀官差几招把式。”剑豪脸色又苍白了一分,气息也变得不太稳定了。“真正的武学,剑者弃其剑,刀者舍其刀,枪者废其枪,弓者忘其弓。剑诀刀法,这些只是你达到这一切的方法,而不是目的。真正的武学,是将体内的真气与这世界呼应,将自己,与这世界融合。”剑豪也不管孙鹏是否听得懂,他只管说着,他相信,自己看中的小娃娃,总有一天会用上这些话。

    “世间武者有万千,化境之下,十有八九。而化境之下,皆为未满之缸,你强你弱,无非看你能装多少水。一入化境,如水入江河,在无法与缸同。缸总有满的那一天,江河奔腾,何以满之?”

    “化境之上为极境,极境者,喜怒于山崩海啸,哀乐于地动山摇。化境为江河,极境便为汪洋。任你江河奔腾,皆入我汪洋。极,便是这世界之极,是人之极限,也是这世间所能承载之极。为师不过半步极境,始终无法踏出那一步,若你当真能走到这一步,上面的话,只可当参考。真正的武学,终得靠自己体悟。”

    孙鹏感觉一扇门正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门后,是一个自己从未听闻接触过的新世界。他的心怦怦直跳,脑海中再一次闪过自己曾看过的小说,想起自己曾做过的梦。这一切幻想,在这个世界,似乎正在慢慢成真。

    他猛然想起罗大爷说过的那个关于剑圣的故事,也就是说,故事很有可能是真的,一个人真的可以通过武学修炼而达到这种境界吗?真的可以只凭武力便可敌一军?只凭武力便可打这天下守这天下?

    “咳咳。”剑豪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口中又咳出不少血来。孙鹏一急,就要上前去,不料剑豪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不必慌张,老夫还有多少时间自然心中有数,上面说过的话,你记着就行,等你能到那一天,自然就能用上的时候。”

    剑豪又自嘲般的笑了笑,道“这般看来,如今说的这些话,也都算遗言了。听好了小子,你虽然才四五岁有余,可心性成熟,我相信你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老夫与这天争了半生,又与那人斗了半生。技不如人四个字如此想来也是这般,其中的布局谋划事关天下,你此时不必知,该知时,自然会知。”

    “与天争,这是天下武者穷尽一生所拼,你此后也将踏上这条路。至于那人。”剑豪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又徒然化作云烟,“罢了,若你能走到为师这一步时他还未死,那你便去给为师把他送下来跟为师见上一面。至于他是谁,该明了之时你自会明白。”

    剑豪又抬起右手,伸向怀里,此时的剑豪哪还有睥睨天下的豪迈状气?犹如寒雨中的抱病老耆,虚弱而无力。他的右手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些事物来。孙鹏定睛一瞧,是一块玉佩,一把短剑还有一本破旧的书。

    “你是老夫这一生唯一一个弟子,也是最后一个了。”剑豪声音都变得无力起来,他已经坚持了太多时间了,“这块玉,倘若日后能遇上我那些不成器的小子们,便给他们看,能提携一把,也就帮上一手。你这五岁娃娃我看起来都比他们强,若是他们敢找你讨要,你打便是。”他语气中带着丝丝不悦,“这柄剑,老夫已经准备了二十多年,这可是剑痴铸造的最后一把剑,名唤无作。不曾想到了这般田地才有赠出的那一天。至于这本剑诀,也无名来也无姓,都是老夫多年来总结的一些剑招以及心得。如此看来,老夫果真不是当师傅的样子,哈哈哈。”

    孙鹏忙结果三件事物,再次叩谢了剑豪,也是不再多看这些东西,静静的立在一旁。

    “老夫与天争与人斗,穷极一生也弄明白很多事情,这人到了最后啊,才会明白,有些事,原本就不需要明白。我死后,你便就将我葬在这洞里吧,上有日月之光,下有淳淳之水,也是处不错的地方。”剑豪的眼睛微微有些眯了起来,口中话语也越来越不清晰。

    “你这小娃娃啊,若是给我立碑,剑豪二字就不必写上去了。老夫这一生啊,有你这么个徒儿,日后想必也定能让那些个老家伙大吃一惊把,哈哈哈哈。”

    “孙鹏,你可记好了,不管与天争,与人斗。最后,切不可迷失自己。本心,是一切之源,本心不失,完事皆有再来时。”剑豪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只是睡了过去。

    孙鹏鼻头一酸,眼眶不禁红了,虽然与这剑豪只是一面之缘,几语之师。可从他的话语里,仍然能感受着一代名家对自己的期望,与这个世界的和解,还有对自己的喜爱。

    深深吸了一口气,孙鹏将剑豪遗物收好,就用刚刚剑豪给他演示剑意劈开的石头,在地上刨了起来。

    许久。

    孙鹏双手都被磨出了不少口子,血液浸透了这块石头,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暗了起来,他才跪了下来,对着这一处简陋的坟冢,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从乱石中找出一个小洞钻了出去。

    这块罕有人至的洞穴终于安静了下来,风从那些石缝中吹来,将洞中一些乱草吹的俯下了身子,一些虫蛙见人已离去,大着胆子又不知从哪蹿了出来,可又不敢鸣叫,只是静静趴在那儿。四下里虫不鸣,蛙不叫,只有风声与淳淳的流水声。而在这洞穴的深处,一个简陋的坟冢正静静的躺在那,却又诡异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剑意,一块长长的不规则的石头立在坟前,上面用利器歪歪斜斜的刻着几个字

    恩师刘三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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