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虬髯如刀的独孤一方大笑着踏进了天下第一楼。
    “雄帮主贵人事忙,要见上一面可真不易呀。”
    “哈哈哈,独孤城主哪里话?天下会三堂新立在即,老夫实是脱身不得,多有慢待,恕罪恕罪。”
    雄霸笑着迎了出来,与独孤一方分宾主落座。
    身边还站着秦霜、步惊云与聂风三大弟子。
    独孤一方刚一坐下便道:“雄帮主,老夫这次来,一来是要向雄帮主告辞,二来,这也过了几天了,想来三堂堂主人选,也该决出了吧?那位南麟剑首之子如何了?现在可以请来一见了吧?”
    雄霸目光一闪,微微侧首。
    一旁侍立的文丑丑弯下腰:“回禀帮主,今日比武,已决出六位胜者,将在明日一决胜负,断浪那小子也在其中。”
    雄霸淡声道:“叫他过来给独孤城主侍酒。”
    “独孤兄,本座近日正好得到酒中仙亲手所酿美酒,今日你我正好共饮。”
    “哦?酒中仙亲手所酿,定要品尝一番!美酒配英雄,正该如此!”
    “帮主,丑丑这就去!”
    文丑丑娇笑着,扭着怪异的步伐跑了出去。
    独孤一方看着他离去,若有所思笑道:“断浪如此人才,雄帮主竟舍得当下人使唤,只是老夫实是不解,以断浪资质,不在雄帮主三位高徒之下,为何不干脆一起收到门下,反倒只让他当一个杂役?”
    “独孤兄说笑了,那小子哪里算得什么人才?不过侥幸罢了。”
    雄霸晒笑:“再说天下会虽不禁带艺之人,却也仅止如此,收入门下终归不妥。我天下会人才济济,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不值一提。”
    “哦?哈哈哈,雄帮主果然气魄过人。”
    独孤一方哈哈一笑,眼底一丝异色一闪而逝。
    “哎呦!帮主,独孤城主,断浪来了!”
    文丑丑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小跑着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俊逸不凡的少年,手上托着酒壶酒杯。
    文丑丑头一扭,笑脸顿时变成了颐指气使的冷脸,挥着小扇喝道:“断浪!还不快给帮主和独孤城主侍酒?慢待了帮主贵客,可小心你的脑袋!”
    “是!”
    断浪低着头,弯着腰端着托盘,恭恭敬敬地来到雄霸与独孤一方座前,屈膝跪了下来。
    雄霸平日里以帝王之尊自居,天下会中除却三个弟子能在他面前稍有一席之地,无人敢在他面前有半分失礼。
    何况他只是区区一个杂役。
    便是倒酒,他也只能跪着。
    在天下会做了十年杂役,对他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当……”
    “哎呦!”
    文丑丑挥着小扇,尖叫起来。
    原来是断浪在倒酒之时,不小心轻轻撞了一下,一滴酒溅到了雄霸搭在几上的手背。
    雄霸目光微凝,众人顿时感一阵冰寒。
    文丑丑跳了出来:“断浪,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推下去斩喽!”
    “是!”
    两名天下会弟子快步走来,将正断浪架起就往外拖走。
    独孤一方坐在一旁,脸上似笑非笑,却也不言不语。
    “慢!”
    站在一旁的聂风急急走出,在殿下跪了下来,拜道:“师父!请饶断浪一命!”
    文丑丑用余光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雄霸,娇声叫道:“哎呦,风少爷,你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卑下杂役,屈膝相求呢?”
    聂风并不理会,只是跪伏在地:“师父,断浪是无意冒犯,还请师父开恩,饶他一命!”
    雄霸脸上神情不见喜怒,殿中之人,却只觉连空气都在凝固。
    聂风见状,膝行几步,伸手将断浪扯了过来,拉着他跪了下来。
    断浪深知雄霸脾性,自有求生之念,也同聂风一起磕头求饶:“求帮主饶命!”
    “师父!”
    在聂风连声求饶中,雄霸始终不发一言,直到一旁独孤一方忽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不过是小事一桩,雄帮主何等英雄人物?岂会为这等小事动怒,与一小辈计较?”
    “再说,连聂少侠都已下跪求情,想必雄帮主断不会因此夺你性命,你们还是快快起来吧。”
    雄霸这才手抚长须笑道:“独孤城主所言甚是,既然如此,看在独孤兄面上,老夫便饶他不死。”
    文丑丑急忙挥舞小扇道:“断浪!帮主已看在独孤城主面子上,饶你不死,你还不快谢恩?”
    断浪拜道:“谢独孤城主!”
    “哎呦!你该谢的是帮主!”
    断浪与雄霸一扫而过的眼神接触,心中顿时一寒,连忙拜伏:“谢帮主不杀之恩!”
    聂风大喜:“谢师父开恩!”
    随后才将断浪拉起,又听文丑丑娇声叫道:“哟,断浪,你冒犯帮主,帮主虽然大度,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小扇掩嘴娇笑:“听好了,是用‘滚’的哟。”
    断浪脸色微微一白。
    殿中诸人除聂风欲言又止外,都在冷眼旁观。
    刚才开口救了他一命的独孤一方,也端起一杯酒轻嗫,视若未见般。
    “师父……”
    断浪伸手拉住再欲求情的聂风,在众人旁观、殿中守卫的天下会会众戏谑看戏的眼神下,缓缓趴到了地上……
    “咯咯咯……”
    文丑丑见雄霸露出满意的笑容,便没有顾忌地捂嘴娇笑起来。
    天下第一楼的主殿,纵横足有二三十丈,在断浪滚出大殿之前,足够他笑得尽兴的了……
    独孤一方面带笑意地喝着酒,眼中露出一丝异色,一闪而过,便笑道:“雄帮主,老夫叨扰多日,这便告辞了吧,无双城与天下会结盟之事,还是待老夫回去再说吧。”
    雄霸手中酒杯微微一顿,脸上不见异样:“呵呵呵,好,既如此,本座就不留独孤兄了。”
    ……
    “断浪,帮主竟然特意让你去侍酒,看来你真的得帮主另眼相看了!以后出了头,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下院中,一群杂役会众见到断浪回来,都围了上来,也没有察觉他的神色有异。
    断浪勉强一笑,找了个借口,便挤出了人群,径直到了马厩中。
    在其他人奇怪的目光下,一下一下,十分仔细地为马匹洗刷清理。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双手一直在颤抖。
    众人奇怪地围观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也渐渐散开了。
    断浪却在下院四处寻找着活干,直到夜色浓如墨,也没有一刻停歇。
    “谁!”
    正在埋头干活的断浪突然抬头,朝着一个角落喝道。
    “嘿嘿嘿……”
    文丑丑摇着小扇,从角落中扭着怪异的步子走了出来。
    “断浪呀,看不出来,你还挺勤快的哟。”
    “文总管?”
    断浪微愣,便抱拳行礼:“文总管,断浪时刻谨记是天下会一员,只想好好为天下会做事,希望有一天,能为帮主重用。”
    “哎呦,嘿嘿嘿……”文丑丑闻言一阵发笑。
    断浪面色不改:“文总管,不知这么晚了,可是有事吩咐断浪?”
    “哦哦,有事有事……”
    文丑丑娇笑道:“帮主想见你呢!”
    断浪一愣:“帮主要见我?”
    “当然了!说不定啊,你就真要被帮主重用!”
    “真的?”断浪脸色一喜。
    “那还有假?快走吧,可别让帮主久等了。”
    “是!”
    他一脸喜色,跟在文丑丑身后。
    哪怕今日自感受了羞辱,但他心中仍存有一丝期望。
    反正十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下等人的待遇,只是心中那股气始终未散。
    始终相信,凭借他的努力,一定会让帮主、让所有人都对他另眼相看。
    来到天下第一楼,看到高坐殿上的雄霸,断浪恭敬地拜倒:“拜见帮主!不知帮主深夜召见小人有何训示?”
    “断浪……”
    雄霸斜倚宝座,双目微阖,似寐未寐,也不睁眼,只是缓缓开口:“明日决胜,你的对手是步惊云?”
    “是的,帮主。”
    “嗯,此战,你……只许败,不许胜。”
    语声轻淡,却不容置疑。
    听在断浪耳中,更如晴天霹雳般。
    “帮主!这是为何?”
    文丑丑小扇直指娇喝道:“帮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无须向你解释,你照办就是!”
    断浪急道:“帮主,您不是向来都说,强者为尊?小人自问能胜任堂主之位,也对帮主忠心耿耿,帮主为何不给小人一个机会?”
    “强者?哼哼……”
    雄霸双目微睁,一缕神光让断浪心中发寒。
    “普天之下,只有本座才是强者,本座之徒,岂能败在一个小小杂役之手?”
    断浪惶然摇头:“帮主,断浪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求帮主……”
    “好了,不要再废话了!断浪,你年纪轻轻,只要好好干,帮主日后定不会亏待你的,快走吧!”
    “帮主……!”
    “还不快滚!”
    “是……”
    感受到雄霸身上的令人发寒的气息,断浪只能放弃,惶然地走出天下第一楼。
    脑中空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凭着本能往回走。
    不知何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后山。
    “啊啊啊!”
    看着远处山石,口中发出不甘的大喊,一拳挥出,一股无处可泄的郁气随着狂猛的劲气将山石击得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努力,我的坚持,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会这样?……”
    断浪软软地跪倒,双拳不断地砸到地上。
    一颗水珠滴落尘土。
    他一向倔强,哪怕是受尽欺辱,也从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嗒……”
    “嗒……”
    缓慢的脚步声从他背后响起,在夜里显得尤其清晰。
    “谁?!”
    断浪猛地回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叔!”
    断浪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直接扑过去抱住了来人的双腿,毫无顾忌地大声哭泣,似乎他还是十年前那个小孩子一样。
    “大叔!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浪儿明明很努力了,为什么会这样?”
    “唉……”
    “诸苦所因,贪欲为本,诸烦恼生,必由痴故……”
    “断浪,你还是不明白……”
    断浪却没有听进去,他现在只想大哭一场:“大叔,浪儿不想留在这里了,您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时候未到……”
    断浪抬起头,眼中茫然,又变得惊惶:“为什么?是不是……您也嫌弃浪儿没有出息,所以一直不肯收浪儿为徒,也不肯带浪儿走?”
    陈亦摇摇头,一手拂过他头顶,抬起头看向天山之巅,缓声道:“你终归是我一手调教,又怎能容他雄霸如此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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