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血字墓碑,确实正中季秀娥命门。

    才不过短短数,原本精精神神的一个人,骤然变得形容憔悴、神思游离,终恍恍惚惚。

    请人开了药方,药灌下去之后,这才终于能安睡片刻,但一夜还是会惊醒数次。

    醒后或是惊惶万状,或是到处游dàng),任谁的话也听不进,恍若把所有人事都隔绝在了外头。

    黄骏才继给那些畜生做了法事以后,又请了人来家里驱邪。

    按说驱邪这种事,还是找道士比较合适。

    黄骏才想找之前黄骏平遇见的那个老道。

    纵然他不愿意承认,心里也不得不承认,那个老道应该是有几把刷子的。

    只可惜老道士再未出现过,仿佛那真是路过黄坂村一般。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村里人更加坚信老道士不是骗子。

    若是骗子,咋可能只下钩不收线?

    人家明明是得道高人,看季秀娥一家罪孽深重,特意来点化的。

    只可惜他们不识好歹,错过了。

    黄骏才怨黄骏平那没把人留下来,为此没少冷嘲讽,还bi)他把老道士找来。

    黄骏平把镇上和邺阳跑了个遍也没找到人,黄骏才只好又把之前那个和尚请了来。

    黄骏平觉得不太靠谱只听说过道士驱邪捉鬼,从未听说和尚也干这差事。

    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慢悠悠的说,他不驱鬼,他只渡鬼,道理都是一样的,而且请他比请道士合算,既不需开坛设法,也不需画符念咒,他自有独门秘法。

    黄骏才被说动了,把黄骏才撵出去,关闭门户,只留他和昏睡的季秀娥,和尚才把秘法徐徐徐徐道出让孽债缠之人,将所作所为亲手写在用来敬神和祭祀死者的黄表纸上,由他焚香沐浴后念诵百遍大光明经净污化秽,而后于佛前焚烧,邪祟自消。

    黄骏才觉得这个确实比较容易,唯一的难点在于季秀娥眼下头脑混沌,怕书写不清。

    和尚却说无妨,让他唤醒季秀娥,从袖中掏出一瓶“神水”使其服下。

    之后又讲了一番忏悔赎罪导人向善之言,季秀娥果然拿起了笔。

    黄骏才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心里相当不舒服。

    他并不觉得自家需要忏悔赎罪,分明是别人活该,别人欠他家的。

    但为了娘能尽快好转,只好暂且忍下。

    季秀娥写的过程中,和尚特别强调,若有遗漏,邪祟会去而复返,渡之不尽。

    季秀娥做的事,瞒谁也不会瞒黄骏才,在黄骏才的辅助与补充下,罪己书终于写好,经反复确认后,和尚将其封存收纳进袖袋。

    从始至终,未曾多看一眼。

    黄骏才稍稍放心,但他终究不是无脑之人,又额外给了和尚一笔封口费。

    和尚双手合十,一脸佛光,含笑离去。

    黄骏才按照和尚嘱咐,给季秀娥停了药,到了第二天,季秀娥精神果然好多了,想必和尚已经开始念经了。

    季秀娥稍微好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块血字墓碑抱回了家里。

    康婆子火急火燎踏进院门,就看到自家闺女抱着大外孙的墓碑,一边擦一边念念有词。

    “秀娥!你这是干啥!”

    季秀娥神木木的,声音也木木的。

    “上面都是血,我要擦干净,骏杰干净……”

    “这、这干干净净的,哪里来的血?”

    康婆子哑口半天,恍若撞鬼般看向黄骏才:“你娘到底咋了!”

    黄骏才着脸,不耐烦道:“我堂哥早把墓碑擦干净了,娘非觉得上面有血……她想擦就让她擦吧,反正很快就好了。”

    康婆子不知道他这句“很快就好了”是啥意思,看着变得神叨叨的闺女,一股瘫坐在了地上。

    这两天她在村里听到些风言风语,说季家大闺女欠了血债,还说血债和老二以及卫氏有关。

    她逮着那人骂了半天,那人扯着脖子说整个黄板村都传遍了。

    康婆子坐不住了,这才着急忙慌来找大闺女。

    刚进村就有人认出了康婆子,别说搭话了,那眼神要多怪有多,还有当面吐口水的。

    也不怪村民会这样。

    最初大家其实是站在季秀娥这边的,一致认为所谓血债都是季秀娥那赌鬼男人欠下的。

    然而等到血字墓碑一出,矛头全都指向了季秀娥。

    尤其季秀娥看到血字墓碑以及儿子坟墓被炸后,受到刺激失了理智,在坟地东颠西跑,大喊季连柏和卫氏的名字。一口一个jiàn)人,一口一个该死,一会儿笑着骂他们活该,一会儿哭着让他们还她儿子命来。

    黄骏才和黄骏平两个拦都拦不住,直到她自己力竭昏厥。

    然而昏的太晚了,在场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再联想到发现冤字当季秀娥的失态,以及之后种种,村民心里的猜疑,变成了确凿无疑。

    那些往跟季秀娥处得还不错的人家,俱都惊出了一冷汗。

    但凡她经过的地方,村里人人侧目,凡是她想去的地方,家家关门闭户。

    发展到最后,连路过她家附近都觉得忌讳。

    所以康婆子受到这种待遇可以说一点也不意外。

    最斤斤计较的康婆子眼下也无心计较了,她爬起,劈手去夺季秀娥手中的抹布。

    “听娘的,你快停下吧秀娥,这墓碑是干净的,没有血,不要擦了……”

    季秀娥根本听不进,神经质的反复念叨着:“那jiàn)人的血把骏杰的墓碑染脏了,那jiàn)人还诅咒骏杰……”

    九泉之下,魂魄难安,祭祀难享,不入轮回那jiàn)人想让骏杰不入五道轮回,她还想让骏杰无法投胎做人!

    “永世不得超生的是你跟老二!是你俩的孽种!他们该死,我儿子死了,他们都不配活着……”

    康婆子吓得一哆嗦,拼了老命,硬把她拖进了堂屋。

    黄骏才跟进去,堂屋门关上。

    黄骏平并没有像往那般识趣走开,他在院子里站了会,悄悄贴近了西屋窗口。

    屋里从平静到激烈争吵再到归于平静,足足持续了两刻钟左右。

    最后一声“秀娥啊!你咋能做得出来……”,堂屋门打开。

    康婆子痴痴呆呆从里面出来,迈过门槛时还差点被绊倒,很明显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康婆子走后,黄骏才出来转了圈,发现黄骏平在后院喂牛,这才重新回了堂屋。

    经过与康婆子的一番争吵,再加上频繁提到卫氏和季,季秀娥混沌的大脑仿佛拨开云雾般,离奇的清醒了过来。

    然后她发现,自坟地晕倒之后,接下来几天发生了什么,她全都记不清了。

    黄骏才便事无巨细跟她说了一遍。

    待听到和尚来驱邪,她亲手写下罪己书,罪己书还被和尚带走了的时候,季秀娥蓦地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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