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晚风萧索,苍穹尽碎,天地间一片肃杀。

    紫禁城乾清殿,伏戏抚琴感伤。

    “伏戏,听说你要为朕演奏一曲百鸟来贺?”武宗笑道“朕终于等到你心甘情愿为朕演奏的时候了!”

    伏戏温雅一笑“圣上英武,国泰民安,龙嗣即将现世,一曲百鸟来贺略表臣子敬意!”

    “甚得朕心!”武宗笑道“传顺妃来,一同观赏!”

    言尽,一个宫女得令,趋步而退。

    伏戏浑身一颤,忙道“圣上,顺妃有孕在身,不宜走动。”

    “不请也罢。”武宗目光闪烁。

    残霞游弋,午门外,刘瑾与张永会面。

    刘瑾容貌沧桑,相比不久前,竟衰老了许多,料想他已知晓百鬼覆灭的消息。张永一如既往,菩萨低眉,宝相庄严。

    “神机营一直受你掌控吧?”刘瑾说道。

    张永和煦一笑“不错,自一开始,他们就是蛰伏在你身边的细作!”

    刘瑾怒道“朝鲜王子进献平壤一事,也是你阴谋吧?”

    “哈哈!”张永笑道“朝鲜王子是丰臣俊德伪装的,而丰臣家族其实是我的人马,进献平壤的确是个阴谋!”

    “我如果率神机营去平壤,面临忍者死士,以及神机营的背叛,必然在劫难逃!你再让墨麒麟调走禁军护卫,紫禁城犹如门户大敞,丰成俊德便如入无人之境,取武宗项上人头!可惜却被浮屠察觉了蛛丝马迹,你的如意算盘也落空了。”刘瑾问道“你我都是为了无根门的至高权位,能否让我明白,你到底侍奉哪个王?”

    “过早暴露底牌,百害而无一利。”张永说道。

    “这是两个王之间的较量!我们不过是他们的棋子,你不觉得可悲吗?”刘瑾说道。

    “棋局一旦开始,失败者固然可悲,失败的棋子不是更可悲吗?”张永说道。

    刘瑾面目狰狞“别得意,我还能舍身一搏,死中求生。”

    “垂死挣扎!”张永冷笑。

    乍然间,琴声婉转,传遍宫闱,刘瑾、张永循声望向乾清殿。

    乾清殿琴声寥寥,透露出一种欢愉,在宫闱中四处游荡。一些小太监受琴声吸引,几个奉茶宫女也受琴声吸引,不半晌,可见盈千累万的鸟儿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紫禁城上空徘徊,似乎是倾听琴声,竟不发出一丝脆响。

    见百鸟来贺,武宗志得意满,眉开眼笑。

    “伏戏,若非是你窃取朕的盘龙令,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

    伏戏不寒而栗,心想原来武宗还记得当年,他从武宗身上窃取了盘龙令。

    “明知如此,还要留我于宫中?”

    武宗释然一笑“盘龙令是当年洪武大帝与八大宗门的一个契约,弹指间百年已过,这契约不过是陈腔老调!朕之所以留你,是因为淼儿,朕看得出你们私藏情愫!有你在,朕能看到淼儿载笑载言,念及夺妻之恨,朕曾也几欲杀你,却不忍淼儿伤心。”

    伏戏茫然若失,武宗对淼淼的爱竟然如此纯粹!而自己却被yu望见左右,为了能和淼淼远走高飞,竟誓杀武宗,不惜孤注一掷,甚至牵连淼淼。

    琴声跌宕,匣里龙吟,伏戏心想已无退路,恒河沙数的鸟儿鱼贯而入,在乾清殿中肆意盘旋。

    武宗大吃一惊,就见伏戏从琴身中抽出双剑,势不可挡的冲杀过来。

    手足无措间,武宗两眼一合,束手待毙。

    “不要!”一声娇喝。

    伏戏止住了剑势,一脸茫然。

    原来淼淼刚见百鸟在紫禁城上空飞舞,她情不自禁跟随而来,却见伏戏要刺杀武宗,顿时心急如焚,不顾怀有身孕,上前阻止。

    “淼儿!”武宗惊讶。

    伏戏见淼淼护在武宗身前,还不时珠泪偷弹。

    “为什么?”伏戏问道。

    淼淼脸色煞白“不要杀他!”

    “只要杀了他,我们就能远走高飞了,你走开!”伏戏气急败坏。

    淼淼冷汗直流,双手拢住浑圆的腹部。

    “淼儿!”武宗一把拥住淼淼,见她香汗飘飞,娇躯颤栗,料想是快生产了,赶忙疾呼“来人!传御医!”

    伏戏见状,仿若痴傻。

    武宗对伏戏吼道“你要杀便杀!”

    就在此时,张永夺门而入,窥了伏戏一眼,得知计划失败。

    “圣上,奴才救驾来迟!”张永毕恭毕敬“来人,把犯上作乱者拖出去!”

    话音刚落,几个锦衣卫上前擒住伏戏,拖出乾清殿。

    伏戏满脑皆是淼淼护住武宗的情景,一时间束手就擒,转眼被拖至午门。

    “据大明律,犯上作乱者,处以极刑!”张永淡漠道“五马分尸!”

    伏戏死死盯着张永,冷声问道“纵然成功,我也会死。”

    张永眼神怜悯“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你有什么遗言吗?”

    伏戏看向淼淼,眼神中满是眷恋不舍,最后长叹一声,抬眸望向穹顶,随后几个锦衣卫将伏戏的脖颈、四肢禁锢。

    “不要!不要啊!”淼淼倚在乾清殿门口,遥望将死的伏戏,泣如雨下,红妆尽褪。

    武宗揽住淼淼,不准她过去。

    “不要啊!呜呜呜……”淼淼推开武宗,强忍腹痛,一步一顿向午门走去,鲜血从两腿之间流下,一路血迹。

    武宗心如刀绞,背过身去。

    “吁!”五匹马驹齐声嘶鸣,马蹄纷沓间,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伏戏骨肉分离,肝脑涂地!随即血雾弥漫,染上淼淼的容颜。

    时间仿佛停止,四周黯淡无光,唯有血色突兀。

    淼淼见伏戏被生生撕裂了,残肢断臂,血流漂杵。她目光呆滞,不显悲喜,径直上去,将残肢断臂一件一件敛起,张永等人冷眼旁观。

    泪水混杂鲜血,酝酿出无尽悲伤,直到淼淼痛晕过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御药房中,淼淼一息尚存。

    “救她!”仇昭雪说道。

    沈还阳叹息“用金针催产,能救孩子,否则一尸三命!”

    仇昭雪抿了抿嘴唇“动手吧。”

    沈还阳取出金针,急脉缓灸,半个时辰后,一声婴儿啼哭打破了平静,沈还阳汗流浃背,把婴儿放入襁褓之中。

    “男儿!”沈还阳沉声道“女儿已经死于腹中了……”

    这时,淼淼缓缓睁开眼眸。

    仇昭雪知道她是回光返照,于心不忍,将婴儿递了过去,说道“是个男儿!”

    淼淼抱着婴儿,吻了一下,对仇昭雪哀求“请看在凤姐姐的份上,答应我一个请求吧。”

    仇昭雪踌躇半晌“请说。”

    “愿我儿平安。”淼淼说道。

    仇昭雪哀叹一声,点了点头。

    言毕,淼淼眼泛泪光,含笑而终,婴儿猛然啼哭,仇昭雪抱起婴儿,一番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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