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夜静更深,风逐云赶,月缺月圆。

    武宗辗转不寐,只好起身批阅折子,不半晌,觉得口干舌燥,提起琉璃盏,发现只剩一些残茶。

    “来人,沏茶。”

    随即,张永伏低做小“奴才在,不知圣上要饮什么茶?”

    武宗愕然“张卿,你怎么在?”

    “圣上入夜不寐,奴才怎敢酣睡?”张永低声下气。

    “真是忠心可鉴!但这些小事不能劳烦张卿。”武宗说道“不过,你既然来了,就陪朕说说话!”

    “是。”张永说道“圣上为何不倦?”

    “倦?其实朕倦了!可是今夜万里星空,令朕想起,平日与顺妃在沁音阁观赏流星霎沓,念念不忘啊。”武宗感慨万千。

    “顺妃已逝,圣上保重龙体。”张永劝慰。

    武宗苦笑“哈哈,沈还阳悬壶济世,没想到竟会失手。”

    “依奴才看来,沈医师并无过失,顺妃有悖天恩,辜负圣上,死有余辜!而上苍有好生之德,容沈医师救回腹中孩子。”张永说道。

    武宗猛然惊起“孩子?活下来了?”

    “本是龙凤胎,闻沈医师所说,救回了女儿,男儿已经胎死腹中了!”张永应道。

    “女儿?”武宗怒道“她是朕的孩子,你们故意隐瞒,意欲何为?”

    “回圣上的话,是太后的意思!”张永说道“太后说顺妃与琴师有私,实乃皇族丑闻,难堵悠悠之口,必须极力隐瞒。”

    “那朕的孩子呢?”武宗心急如焚。

    “仇公公宅心仁厚,收养了孩子。”张永说道。

    武宗松了一口气,若让母后处置,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孩子性命保全,仇昭雪功不可没。后转念一想,为何只救了女儿,如果男儿存活,料想母后也不会心狠手辣,毕竟自己无所出,这男儿可能就是未来天子,可惜,一切晚矣。念及此,他悔恨不及。

    武宗叹息“空予我江山无限,留不住知己红颜。”

    “圣上应为社稷着想,广纳妃嫔。”张永语气恳切。

    武宗颔首。

    “圣上后宫三千佳丽,尽是碧玉女子,风姿绰约的妇人,圣上可喜欢?”张永偷瞄武宗一眼。

    “有夫之妇,何其污秽。”

    武宗心明如镜,其实他深知淼淼所怀未必是他的亲生骨肉,但他生性荒淫,或许已无生育能力,而至尊皇权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宝藏,特别是诸多王爷,他们割据一方,对皇位宝座早已虎视眈眈,再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让后人诟病,所以纵然是鱼目混珠,也未尝不可。

    春和景明,微风习习。

    燕京南郊,离仇府不远的一处幽谧山麓,两座新坟前青烟袅袅。

    仇昭雪喟然长叹“人们常说人生的四大苦楚,莫过于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取蕴,你们算是其一。我虽不知你们之间的感情,但却令我感触良多,生寄死归,人生在世苦中作乐,能够与相爱之人厮守,便不枉此生。”

    时至清明,细雨绵绵,仇府一片肃清,花草树木沐浴在雨中,雨滴敲打霓裳亭的瓦砾,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依稀夹杂着婴儿的咿呀声。

    姚灵秀柳眉颦蹙,一副烦不胜烦的模样,似乎被婴儿弄得焦头烂额。

    “莫哭莫哭。”姚灵秀轻声细语,奈何怀中婴儿依然抽抽搭搭。

    “给我吧!”

    话音未落,姚灵秀见仇昭雪回来,大喜过望,连忙将婴儿递给仇昭雪。

    奇怪的是,婴儿入仇昭雪怀中,眨眼就含着手指,悄然入睡了。

    “大人,这婴儿好生奇怪,我如何哄,都唏嘘不已,你一来就安分平静了。”姚灵秀不解道。

    “我捡回来的,自然与我比较亲近。”仇昭雪玩笑道。

    姚灵秀笑道“不过,这婴儿可爱得紧,我还以为是女孩呢。”

    “确是女孩,勿乱说。”仇昭雪说道。

    姚灵秀心知肚明,却看仇昭雪如此执念,只好恭默守静。

    仇昭雪端详婴儿,发现婴儿右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心说你也感受到父母的哀伤了吗?放心,如你母亲所愿,远离权利烽烟,我不会让你步她的后尘。

    “大人,这婴儿取名了吗?”姚灵秀问道。

    仇昭雪踌躇道“名青衣,姓氏吗?待他长大,自己决定。”

    姚灵秀稍作斟酌,疑惑道“青衣?意思是戏剧中的女角。”

    江南春满楼,地下移花宫阙,珠帘低垂,软红十丈。

    “你还有脸回来?”一个极具媚惑的声音响起。

    凤茜屈身跪地,埋头不语。

    “作为移花宫圣女,嫁给一个太监!如今走投无路,竟然回来了!恬不知耻!”拓跋星月卧于床上,尽态极妍。

    凤茜身躯微颤,无言以对。

    “宫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凤茜涉世未深,遭贼人欺骗,误入歧途情有可原,如今回头不晚!”另一个美貌女子说道。

    拓跋星月咯咯一笑“她愿意回头,可惜回头无岸。”

    “宫主,仇昭雪既非男人,凤茜依旧是清白之躯,不算违背宫规!望宫主大人有大量,饶她一次吧!”美貌女子央求。

    拓跋星月美目一瞵“你这样替她说辞,就剪去一尺发,以示诚心。”

    闻言,美貌女子颦眉蹙頞“是我自作主张令凤茜回来的,区区一尺发何以足惜?”

    凤茜急赤白脸“不可,如意姐,你快要出宫了,何必为了我,剪去一尺发,恐怕几年后攒够功劳,就为时已晚了。”

    “我自幼是移花宫弟子,纵然出宫,也举目无亲,倒不如留在移花宫中,与姐妹们相扶相持,聊以慰藉!”兰如意苦笑。

    忽然,拓跋星月托着香腮“好啦,我又不是冷血无情之人,此去皇宫,可有完成任务?”

    凤茜唯唯诺诺“禀报师尊,并没有打探到那个人的消息。”

    拓跋星月眼神一厉“枉费我苦心栽培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不再是移花宫圣女,日后就做春满楼的舞姬!”

    凤茜低声道“师尊宽恕,弟子终归是有夫之妇,安守妇道,不愿抛头露面。”

    拓跋星月噙笑“你还这么死心塌地?”

    凤茜低眉顺眼,不予作答。

    拓跋星月见景生情,无奈道“罢了,罢了,移花宫不养闲人,你就留在宫中做个奴婢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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