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热烈奔放的印度情歌像是妖娆的采花女郎,喷吐着诱人甜润的气息。这里有着最上乘的美酒与女人。纸醉金迷的空间里蔓延着花的姿态,镂空纹路在墙壁间,天花板上游走。昏冥跳耀的七彩炫光拖曳着舞池中红男绿女们的身影,将它们一一雕刻在墙壁上。

    云九天陷在绵软的沙发里,姿态傲慢地交叠着修长的双腿,手中托着半杯酒,轻轻晃荡,琥珀色液体微微闪耀。他俊美冷逸的侧脸有着不容动摇的漠然。如墨长发顺着线条优美的脖颈披散下来。即便是在人龙混杂的这里,他任然像是天际耀眼的星辰,如星辰般光华无限,如星辰般高不可攀。你可以尝试与他攀谈,但当那双细长漆黑的眸对上你的眼,你会以为自己要死了。在他的眼里,你看不见自己。像他这般的人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出他身上来自上流社会的与生俱来的华贵与傲然。

    可他就坐在那堆织锦靠垫中,散发着人鬼蛇神莫近的气息。

    是人都会累的,他云九天也不例外。刚从日本飞回来,三月樱花还在枝头绽放,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参加商业巨头们的聚会,云氏财团在整个龙梅市有着举头轻重的地位,云氏剁剁脚,连皇天后土都得跟着抖三抖。

    当然,除了云家的世仇。

    都说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云惊华的身子骨虽然还很硬朗,精神头也不错,可他几乎是不等云九天留学结束便急匆匆地召回了身边。他这个儿子实际上早就是公司里的幕后策划,只等自己寻个时机退位让贤。二十岁还有着太多的任性与稚嫩,他云九天却已经是条可以将对手整到倾家荡产的老狐狸。吃人不吐骨头。

    举杯浅抿一口,左手上戴满了银色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短促而神秘的光芒。杯子放下,云九天动作优雅地解开灰绿色直条纹衬衫的领口,无论什么地方都让他感觉燥热。两粒扣子后是狭长的锁骨在灯光下展现着桀骜不驯的风采,他无意让别人飞蛾扑火,但就是有人不怕死。

    “帅哥。”

    盛着泰亭哲伯爵香槟的方杯从面前飘来,酒杯后面是双漂亮的丹凤眼。浸染着微微迷醉的色泽,让人有种窥见林间秘宝的感觉。绯红的唇轻轻勾起,在充斥着燥热的空间里有着无边风情。他自顾自地走到云九天旁边,坐下,毫不介意他的凌人气场。细长白皙的手指握着酒杯笑盈盈地凑到九天跟前:“喝一杯吧。”黛紫色长发垂在白瓷般润泽的肩头。九天的目光从他精致的五官一路滑到领口大开的雪纺绣花衬衫,在半隐半现的胸膛处逗留了几秒,轻勾了下唇角,他伸手抬起来人的下巴:“人可以,酒就免了。”

    “为什么?”来人笑起来很诱人。

    “酒会乱性。”云九天松开手,仍然是姿态傲慢,不为所动。虽然他承认,眼前这个人很漂亮,魅惑却没有女人之姿。

    “你都喝了这么多……”他指着桌上空荡荡的酒瓶,旋即一笑:“不差我这一杯吧?”

    云九天斜瞥着他,细眸里波光不定,在日本他就常常被同性缠住不放,他本人也并不反对。跟什么人上床,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只要他看得顺眼,有那个心情,一夜露水也不错。很显然,眼前这个人就很符合他胃口。本来他从聚会上跑出来就是为了来此放松休闲的,有人陪不是更好吗?

    他想着一勾手揽住来人的腰,对方很配合,甚至可以说很主动,搂住九天的脖子往自己怀里一带,云九天整个人就压在了他身上。这个姿势暧昧而诱惑,尤其当身下人有着绝美容颜的时候,这就是种毒药。

    “帅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随便你叫什么都好。”九天没有向一夜情对象透露自己名字的习惯,因为没人有那个资格。

    “帅哥啊,你哪都好就是人太冷,飘渺不定,我就叫你云吧。”美人笑着点了点九天的鼻尖。看见九天有瞬间的愣神,他凑到九天耳畔柔声说道:“怎么?不可以吗?”惹得云氏少主心底微微瘙痒,不知不觉中居然笑了:“随便。”

    “那,云,别人看见我就想和我上床,你也是吗?”

    “同感。”

    “你很诚实嘛。”

    “分人。”

    “这么说我很荣幸喽?”

    “是很不幸。”

    “因为你认为我危害不到你,没资格和你站一起,是吧?”

    “很聪明,我喜欢。”

    紫发青年嫣然一笑,眼波流转,意味深长:“云,你的一句喜欢可不值钱啊。”

    “太贪心的人活不长。”

    “好吧!”紫发青年叹口气,伸手推开云九天,起身的瞬间领口滑落肩头,云氏少主侧支头,看着里面一闪而过的好风光,笑笑。他虽然不介意一夜情,不过强人所难的事还不会做。只是……这次稍稍有些可惜,如此而已。

    “我今天还和别人有约,改天陪你了。”他笑着俯下身子,紫色额发遮住半张脸,浅红的唇在九天额心蜻蜓点水,一吻离去,留香几缕。

    “看缘分吧。”不过云九天就是云九天,没什么可以让他留恋,没什么可以让他眷顾,即使遗憾,也绝不伸手挽留。他已经恢复了初时的傲然高贵光华无限,举杯示意,微扬的下巴昭告他的漠然与戒备。紫发青年慢慢走出光影迷乱的大厅,在半月形雕刻的角落里,一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斜靠着墙,半长的发挑染了蓝色。两人似乎很亲密,勾肩搭背地谈笑着。不一会慢慢步出了酒吧。九天瞟了眼他们消失的背影,原本愉快的夜晚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将自己手中的香槟喝掉,他起身离开了身后的一地繁华尘嚣。

    即使喝再多的酒他也不会醉,那些无法安眠无法清醒的夜晚与白昼曾经让他痛苦,可如今他还是赢了这场战役,光鲜耀人地立于人前,动动手指就可以让人死了再活过来,一切看他意愿。所以说,他是云九天,云家最合适的继承人。对于这一点,他既不感到愉悦亦无厌恶。

    刚一出酒吧的大门,就看见自己银色跑车旁边站着一人,西服革里,三十岁光景,相貌儒雅,说得上俊朗扔人群里却也不显眼。他面带微笑,垂手而立,像是等待主人的忠犬。云九天慢悠悠地走过来与忠犬擦肩而过,自顾自的开门上车。

    “少董事长。”儒雅忠犬出声说道。微微低头:“总裁他希望你可以回家住,已经四年……”

    “回去告诉那老头,我还要赶场子,没时间陪他家家酒。”九天手一挥,截住了话头。

    “总裁还说,少董事长你刚刚回来,要注意声名,不要再作出什么荒唐事来。”

    原本已经踏进一只脚的云家大少蓦然回头,冷冽的目光刀锋一般划裂空气,线条优美的嘴角却轻轻翘起:“沈夜,你是那老头的秘书还是他的狗,这么不怕死?”

    “少董事长是公司未来的接班人,当然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为妙。”沈夜低头淡笑。九天轻哼一声,对此不屑一顾,他微微眯起双眼,笑容却不曾减:“你来云家多久了?”

    “四年零三个月。”

    “沈夜,你记住了,在云家太精明的人和废物是一样的下场。”九天的声音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冷冽彻骨,即便是精于掩饰的沈秘书也手心冒汗,他老早就听说云家少主虽然才能过人,为人却是冷淡至极,惹到的后果绝对是比死还惨。事实上,沈夜与他正面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他来云家没多久,九天就去日本留学了。不过沈夜清楚,只要云九天回来,那么,真正的战役就刚刚开始。

    说要赶场子不过是为了气气自己老爹,云九天即便再怎么桀骜不驯,还是有身为云家继承人的自觉的。回到自己的别墅,管家仆人蜂拥而至,一样的笑脸,眼里都是一样的敬畏与疏离。他拖着步伐,突然好累。二十岁还有着太多的任性与稚嫩,他却早早没有了这个资格。只有在没人注视的夜晚将自己扔到沙发上,松松衣领,喘口气。然后和等待了他一天的寂寞把酒言欢。管家端来醒酒茶,这是沈秘书的吩咐,只要他们少爷回来晚了就一定要准备。云九天连嘲笑的力气都懒得动,难道这些人以为他还是当年的孩子?会醉酒闹事?会再成就一桩云家丑闻?这场仗他已经赢了,就算揭开伤疤也不会流出血来。

    手机屏的盈盈蓝光在不开灯的客厅里如地狱鬼火,跳耀着提醒主人未接来电已经等待已久。云九天摸过来,瞟了一眼。

    伤疤可以不流血,因为它已经在皮肤下溃烂。伤疤可以忘记自己的存在,不过,它忘不掉曾经的痛。

    他将散落的头发捋向脑后,发丝间,意味不明的笑微微闪耀。等他转身上楼的时候,手机已经沉没在水族箱里,拖曳着一长串的泡沫在银龙间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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