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神仙正忙着恩恩爱爱,没时间理会这种人间小事。有时间理会这种小事的一僧一道,人家只管黛玉宝玉之流的神仙人物,管他林恪这等凡世俗人去死。

    紫禁城宁寿宫,一位老妇人正坐在镜前,身着黑领金色团花纹褐色袍,外罩竹青镶黑金绣纹饰大褂,身后有伶俐的宫女替她小心卸下了夏朝冠。正在整理发髻的时候,就听得外面有人通传:“惠贵太妃到!”

    话音刚落,就见到一位衣着素雅神情寡淡的太妃走了进来,见到太后才微微露出了些笑模样:“给太后请安。”

    “刚折腾完册封礼,不好好去你的寿康宫歇会儿,又来我这里做甚!”太后边说边让她坐到了一边,又让宫女整理好发饰才坐到了她旁边,“以后就安稳了,你也多笑笑才是。”

    惠太妃垂下了头一言不发,太后见了她这模样,又想想这几天养心殿乱糟糟的模样,心里虽有了些许猜测,但也不好没凭没据的就乱说,只能拍拍她的手叹气:“你听我的,你是个有后福的!”

    真是有后福的?

    惠太妃现在想起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依旧觉得历历在目。她那会儿只是个小小贵人,不知争宠不懂手腕,满心满脑子只想着默默无闻地在宫里混吃等死。熟料她这般不思进取的模样倒是落入了太上皇的眼中,觉得她是个难得的本分人。

    于是宠爱,于是侍寝。

    磕磕绊绊十个月,靠着太上皇送来的几个嬷嬷,她硬是躲过了数次明枪暗箭,顺利产下一子。可笑她还以为那人对她是不同的,既然生下了皇子,自然会加封她为嫔或

    者妃,能让她有权利亲自教导抚养幼子,从此本分过一辈子。

    谁知道等来的却是一道冷冰冰的圣旨,皇五子送与皇后身边教养。那晚是怎么过来的,她已经记不太清了,跪了一夜哭了一夜,那人终于从养心殿出来,低头问她:“你是贵人,不能亲自教养皇子,你想要送给谁?”

    送给谁?这便是她以为能依靠的人,她最后得到的恩典,就是选择的权利。最终她选择了景仁宫的静妃。静妃性子和她相差不多,平日里往来也算亲密,且静妃教养过皇三子,想必也会耐心对待自家孩子。

    本以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听闻皇五子年幼便露出聪慧的模样,听闻皇三子对他很是友爱,听闻静妃对他照顾妥帖。她依旧是个小小的贵人,每听到一些零碎的消息,总是要背地里哭一场,之后又跑到佛堂里虔诚念经。

    一晃一年多的时间过去,那年六月初九景仁宫大火,火势蔓延了大半夜才渐渐停歇。静妃九死一生,虽脸上没有疤痕,但身上腿上也有些痕迹,圣宠自然不在。皇三子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来,而皇五子则不见了踪影。有人说被烧死在大火中,有人说是失踪了,更有人说是皇五子过于聪慧,所以被老天收走了。

    她听到这个噩耗当时就昏了过去,几天之后醒来,又自己独坐了好几日,这才一步步挪到了景仁宫中。

    这些年过去,皇后因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于十年前郁郁而终。静妃晋封为静贵妃统领六宫事物,而她周氏晋封为惠嫔,皇三子大气聪慧且知道隐忍,让她二人心中甚慰。

    直至今日,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而她的后福,不过是那冷冰冰的寿康宫!

    太后见到她恍恍惚惚的模样,心中一叹,拍拍她的手笑道:“你现在独居一宫,要多选几个宫女服侍才是,那宫殿宽敞,要人多些才热闹,不能和以往那样冷冷清清的了。你从我这里挑些人过去罢,身边这些我使着都还顺手。”

    惠太妃回神听到她这番话,不忍弗了她的好意,随意指了个人:“那就这个吧。”

    太后看了看她指的方向,笑着开口道:“呦,这人可不行。这孩子我真心喜欢,还打算送给皇后呢。”

    送给皇后?惠太妃心中一动,转身细细打量了那个女孩子:大约桃李之年,品貌端方,表情微赧。她正打量的时候,就见太后招招手让那人过来,笑道:“你只看着面善,还不知道她

    家世吧?她是荣国公府上二房家的嫡出小姐,因生在大年初一,就叫做元春了。”

    荣国府的嫡出小姐送进宫里当女吏?惠太妃被这个消息震得有些发懵,太后似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又开口道:“这孩子当初分在宁贵人宫里的,你也知道宁贵人那人好清静不爱走动,结果弄得这孩子从进宫就没露面几次。贾家也是的,自家孩子在宫里,好歹也说声,白白耽误了这些年。”

    惠太妃笑,刚想说话就见到那元春上前了一小步,对着太后诚恳回道:“元春自小在祖母身边教导,深知能入宫伺候主子们便是天大幸事。被封女吏之后更是战战兢兢不敢懈怠,不求夸赞,只求不出差池,不让祖宗蒙羞,不给太后皇后添忧。”

    这番恭恭敬敬地话说下来,太后和惠太妃互相看了一眼,惠太妃先笑起来:“果然是个可心的人儿,几年的女吏下来,真是磨练的贤淑有德。”

    “做个凤藻宫尚书我看也使得了。”太后笑笑,低头品茶。

    宁寿宫出现了瞬间的寂静,元春站的越发姿态合宜,面上更是满满的恭谨恭敬,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到肉里,努力抑制着微微颤抖的双腿,心跳如擂鼓。仿佛过了一辈子的时间,终于听到那个衣着素淡的太妃开口:“要是皇后皇上看着合适,应该也能帮衬的上。”

    “就是这个理儿。”太后点头说着,挥挥手让她下去了。元春死撑着绵软无力的双腿,一路保持端庄姿势走出了宁寿宫。外面春光明媚,花香袭人。

    从此之后,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第章(修文)

    新老交替之期,民间有眼力见儿的人家都越发的谨慎,早出早归,天还微亮就落了锁不再出门。当然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那种游荡在外的人,除却游民乞丐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只图自己过得痛快的浪荡子。

    林恪这几天也变成了其中一员,这日二更天他才无精打采的回了府中,刚进自家大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府里好像多了几分肃杀之气。林清一脸焦虑地站在院子里,看见林恪进来小跑过来,急急地凑到林恪耳边说道:“大爷,来了个奇怪的人!”

    话音未落,屋内有个人悠悠走了出来。夜色朦胧看不大清面容,语气严肃:“林如海之子林恪么?随我走一趟吧!”

    是个太监,林恪心里做了这样的判断,所以今晚是解疑答惑的时间?林恪朝着林清安抚地看了一眼,这才看了眼前这位中年人:“既如此麻烦大人了。”

    戴权等了林恪这么久,本来是一肚子的火气。但现在见他虽是第一次面圣,却不卑不亢语气平和,心里倒是和缓了几分:“咱家叫戴权。”

    “原来是老内相。”两人上了车中,林恪这才见到这位大明宫掌权内相的真面目,年约四十出头,面容和善、脸色白皙,虽然不知道他因何抛来了橄榄枝,但林恪依旧谦谦有礼的接下了。不管如何,人情不都是这么往来的么?他以前是没办法才需要慎独,现在朝局稳定就不必再如此小心翼翼了。

    果然见到林恪的反应,戴权脸上带了一丝笑意,这才合眼闭目养神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路线如何,林恪只觉得车子一路七拐八绕地折腾了好久,才终于在一处小门停了下来。戴权此时也睁开了眼睛,领着林恪下车之后,又绕了一段路,才终于到了一处宫殿面前停了下来。

    “你且在这等着,咱家进去通传一声。”戴权丢下了这么句话,转身就进了内殿。不多时就小碎步从殿里走了出来,看着林恪说着:“进去罢!”

    林恪深吸了一口气,一路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到了殿内,眼神余光就见得面前一处桌案,案上高高的奏折,而桌案后方坐着一个身着明黄的身影。那人见到林恪进来行礼,不等他开口便将奏折抛到了一边,‘砰’的一声惹得殿中小太监小宫女都颤了□子。

    林恪眼观鼻鼻观心,良久才听到上面那人冷哼了声:“你可知朕为何叫你过来?”

    司徒瑞才不是这个声音!林恪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在第一天遍寻不着

    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司徒瑞其实就是司徒尧。毕竟微服私访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乐此不疲。

    但现在看来,这位皇帝显然不是。得知了这个结果,林恪头越发低了,借着烛光遮掩住自己脸上忍耐的神情。冷静,要冷静,那是皇帝。如此反复在心底对自己说了几次,林恪才渐渐平静下来:“学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看你心思重的很!”司徒尧又冷哼了一声,在桌案边翻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奏折扔到了林恪面前:“自己看!”

    要是其他的臣子,估计还要推辞惶恐几番才颤悠悠地看了。林恪此时一股子怨愤憋在心底,能做到表面的礼貌恭敬就够有自制力了,这些小事自然没那么矫情,伸手取了奏折就看起来。

    这是一个御史上书写的奏折,弹劾林如海‘不知进退’,原因是他在新皇登基之时,没有第一时间请旨回京,似乎有所图谋。

    林恪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这些御史脑子被门挤了吧?有所图谋?图谋你妹啊!你们就算是想要在新帝面前露露脸留下个好印象,也不能这么随意污蔑大臣!可能是林恪嘲讽的表情过于明显,司徒尧语气更冲了:“你怎么看?”

    我又不是元方,林恪心底思索一番,再次低头恭敬回答:“为父从来上任淮扬御史至今,兢兢业业不敢懈怠。皇上若有疑惑,自可查之。”

    说了等于没说,那人瞪了他几眼,下了逐客令:“罢了,你回去吧!”

    听了这话,戴权走到了林恪身边,看样子是要送他出宫。林恪脑海里一时间转过许多念头,扬州、京城、玉牌、书,还有那坛子三春桃花酿……

    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面圣怕是要等到三年之后了。林恪闭了闭眼睛,再低头神智清明:“皇上,学生想问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心底的错觉,他感觉殿内的气温突然间变得冷飕飕的,很久之后才听到司徒尧有些紧绷的声音:“谁?”

    “他叫司徒瑞。”说出了这话,后面的就好说多了,林恪镇定说了下去:“学生和他曾有过约定,要一起品尝桃花酿的……”说着说着,他就见到那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余光里满是明黄色的衣衫。

    “你当初管他要了四个暗卫给你父亲,是吗?”司徒尧这话一出口,林恪愣了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事情了,“是的。”

    “你可知他身边一

    共只有八个暗卫?”司徒尧语气微怒,不等林恪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你可知你身边一直有两个暗卫?你可知那个玉牌有什么用!”司徒尧的语气越来越愤慨,“那牌子竟然被你用去和钰亲王要铺子,真是暴殄天物!”

    林恪原本脸上满是惊愕,听到后来脸上表情却渐渐舒展开了,甚至还带了丝笑模样。司徒尧劈头盖脸地大骂一通,回头见到的就是他这副欠揍的模样。

    “你还能笑得出来?!”司徒尧这次真气到了,恨不得立时将他打发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皇上对司徒瑞爱护,学生自然很是感激。”林恪唇边是忍不住的笑意,“又得知司徒瑞无事,学生如何不高兴?”

    “朕何时说他无事了!”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话。

    “皇上对司徒瑞关怀有加,如果司徒瑞真的有事了,想必等待学生的就不是深夜召见,而是刑部大牢了吧?”林恪心头一片清明,以往种种不通之处也都茅塞顿开。只有这样才会理解为什么他找不到人,皇帝想要隐瞒一个人的消息,简直是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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