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对面那驼背老者神情不惮,更多嘲讽,把玩着手中核桃磕碰作响,这阴翳的笑声也便传了过来。

    “平澜县捕快?嚯,好大的威风啊。”他说道:“老夫只当那无知浪荡子出言不逊,看来这北燕来的官府下边,也有耍弄官威之人,区区捕快,呵。”

    说到最后,他直接啐了一口。

    那捕快董钊一按腰刀,冷声道:“胆敢对朝廷不敬,报上名来!”

    盗帅看过去,略是皱眉,忽而眯了眯眼。

    “这捕快,好像没那么简单。”他说。

    苏澈点头,因为从对方气机上感知,此人或有内功,却也平平,但此时按刀,身上气质却是一变,相较之前来说,已有锋芒之意。

    “聒噪!”那边,那驼背老者却是没兴趣管这么一个愣头青,直接弹指,掌心一枚核桃便飞射而出。

    董钊直接拔刀,月光下,只见一抹寒光闪过,甲板上便多了两半核桃。

    “好快的刀。”盗帅有些惊讶。

    至于此时甲板上的其他人,或是直接回了船舱,或是见有捕快跟这杀人的驼背老者对上,而在一旁观看,反倒对地上的死人没有那么怕,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当然,四下人里也有江湖人,还有船老大和一些船夫,此时也都围了过来。作为南域有名的商会,他们常年跑船,不管如何,起码行船不能让客人受难。

    董钊双手握着刀柄,用力拧了拧,也不说话,而是慢慢朝那驼背老者逼近。

    “行了,咱们也无冤无仇。”这时,那驼背老者开口,笑道:“一个出言不逊的人,就算老夫不杀他,也有别人杀他,只是上路早晚罢了。”

    董钊皱眉,“什么意思?”

    驼背老者朝这边一指,道:“那俩小子不就要出手了么?”

    他说的,自然是苏澈和盗帅。

    听闻此言,董钊不由朝这边看了眼,然后,突然一声破空,竟是那驼背老者趁他这分神之际,又甩出了两枚核桃!

    董钊脸色一变,他有心去挡,可毕竟受限武功,仓促间只以手臂推出刀面去挡,眼看着却是根本挡不下的。

    便在此时,那两枚一前一后的核桃竟是凭空炸开,只有一些碎屑崩到了他身上,却早就没了什么力道。

    董钊愣了愣,便是那出手的驼背老者,都是一下眯了眼睛,脸色有些阴沉。

    而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澈。

    要说之前对方杀了那个出言侮辱的年轻公子,他心里还有几分感谢对方在自己尚有为难之间帮自己解决麻烦的话,那方才对方故意误导这捕快,然后趁机偷袭下杀手之举,便让他觉得不齿且反感。

    董钊回神,连忙抱拳道:“多谢少侠相救!”

    他此时又看到了地上的无头尸体,心中不禁一阵后怕,那核桃之前便爆了此人的脑袋,若这两枚打在自己身上,恐怕下场不比地上这人要好。

    “好个不识好歹的小子,老夫是在帮你,你竟还不领情?”那驼背老者说道,语气不满是有,可更多的还是一种忌惮。

    方才苏澈,是弹指破空,以劲力隔空摧毁那两枚核桃。能做到这点,这武功自然不会弱了。

    苏澈听他这么说,笑了笑,然后道:“先谢过前辈之前好意,在我还未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将让人颇为苦恼麻烦的事先解决了。但前辈方才偷袭之举,反倒令人不齿。”

    本来听了前半句话,那驼背老者脸色还有和缓,可当听完,顿时不悦。

    苏澈说道:“官府差人,自是抓贼拿凶,过问此事也是应当。但前辈不分缘由便要再动手杀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笑话,他是捕快,他要抓我,难不成老夫还不能还手?”驼背老者笑了笑,又道:“老夫浪迹江湖,随性杀人,管他是官府还是什么宗门世家,只要敢多管闲事,那就该杀!”

    “那要是碰上打不过的呢?”盗帅问了句。

    围观诸人里,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可一看到那驼背老者阴翳面容,登时憋了回去。

    苏澈道:“梁国虽败于燕国,如今既成南域,两国世事合流,只要百姓安居,那自是好事。前辈此前出手是好意,在下心领,可方才对这位捕快出手,却是不该了。”

    那驼背老者笑了,“老夫杀了人,这捕快要抓我,你觉得我应该怎样?”

    苏澈刚待开口,一旁的董钊便抱了抱拳,开口道:“此人既是杀人,不管缘由为何,按律都是要缉拿归案,若有隐情,可与衙门详说。兄台不必多言了。”

    “听到了吧,小子。”那驼背老者起了起身,身形也有几分矮小。

    他朝船舷上一站,面朝苏澈,道:“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的顾虑,想喝酒吃肉便喝酒吃肉,想杀人便杀人,只要高兴就好。你方才问老夫遇到打不过的会如何,老夫告诉你,遇到打不过的就想尽办法,要真觉得打不赢,那就跑!”

    在他这个‘跑’字刚说出的时候,其人便一蹬船舷,直接朝外飞出了。

    此时船行不过一二里,离岸还近,只见在这月光粼粼的河面上,那驼背老者就像是一只蝙蝠,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苏澈看着对方消失,抿了抿嘴,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烦闷。

    盗帅看他侧脸,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吧。”

    ……

    甲板上的一切自有船老大他们在收拾,只不过死了人,而天色也不早了,也没谁还有兴致在甲板上逗留,俱都回了船舱。

    倒是那名为董钊的捕快,还追上来道了声谢。

    此时,船行已渐渐平稳,夜色也已深了。

    “怎么又出来吹冷风啊?”盗帅手里拿着两个烧鸡腿,走上甲板,在他面前的,是凭栏而望的苏澈。

    “冷静冷静。”苏澈道。

    “吃不吃?”盗帅拿着鸡腿示意。

    苏澈自是摆手拒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没多大意义。”盗帅随口道。

    苏澈看他,疑惑中带着求知。

    “天下为什么会分官府和江湖?”盗帅说道:“江湖人行侠仗义,但百姓一样会怕他们,官府一样会抓他们。因为官府要按律法办事,而百姓想的是安居乐业,不是整日有打打杀杀。江湖人看似风光,但新仇旧怨,从未消停过。所以治理百姓,维系天下的是官府,是朝廷,而不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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