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道在外截杀墨家子弟,且今次来犯机关城的大敌是锦衣卫之后,墨家的守卫和巡逻力量便更强了。
    这不仅是体现在人数上,还有分发携带的兵器上。
    信鸽依旧会往外飞,但从不见有飞回来的,而且,如今机关城的上空,连半只飞鸟也看不见。
    山雨欲来之前的沉闷,笼罩在众人的头顶,谁也不知道,这片阴云何时就会化作狂风暴雨,将一切都淹没。
    这日夜,难得无风,空气有些闷热。
    箭楼上值守的人由两个变成了三人一组,而其余箭楼包括阁楼之上,每隔一段距离也会有一人持弓弩巡视。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攀上箭楼,他就像是一只灵活的壁虎,哪怕相距越来越近,那箭楼里四下相顾的三人竟也毫无察觉。
    黑影看着上方三人,抬起双手,轻微的机括响动中,钢针射出,与此同时,他一按栏杆,飞身而上,将三具尸体一把接住,轻轻放下。
    他偏头,其他方向的几处箭楼、房上暗桩皆是毫无察觉,因为做这件事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一道道黑影自林中而出,射出飞爪攀上墙头,很快便将这机关城的外院一角占据。
    机关城有内外之分,内是以青铜大殿为中心辐射的方圆百丈之地,阁楼林立,以飞空回廊连接,有箭道、飞木等机关。外则是巷道高墙,筑成机关城廓。
    此时便是机关城廓东边被占,其中值守的墨家弟子,甚至连机关都来不及开启。
    尸体被拖下去,一道道身影出现于此,却未往机关城内深入。
    “机关城守卫森严,方才真是好险啊。”有衣着轻甲之人开口。
    “你想说什么?”有人走来,神情冷冽,一双鹰目闪烁寒光。
    其人一身锦衣绣蟒纹,裹红底绸缎披风,腰际只露嵌玉刀柄,细长的手指轻轻抓握着。
    他开口,语气竟似一缕绕颈阴风,让人浑身一颤,汗毛倒竖。
    先前开口那人同样如此,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借着笑容很好掩饰过去。
    “适才稍有不慎就会暴露,用毒岂不是更加方便?”这人说道。
    “此时无风,用毒太慢,而且墨家有药谷,若是守卫之中有擅药之人,便会示警。”
    “纪大人深思熟虑,是鲁某考虑不周,见笑了。”
    两人对话,身边十数人皆是警戒不动,好似根本没有听到。
    因为他们是锦衣卫,什么时候该听什么话,他们自然清楚,而上官没有开口,那他们要做的就只有警戒待命。
    站在机关城廓的高处,遥遥可见机关城的内院灯火通明,虽罕见人影,可只是那大片的光,就如同白昼一般。
    “墨家的万户灯。”着轻甲的鲁文缺道:“偌大地方,纤毫毕现,一览无余。莫说是人,就是一只猫,都没办法藏身。”
    他与高欢一样,都是燕长安手下得力的副将,此次便是受其所托,自燕军大营而出,与锦衣卫汇合,暗中来取机关城。
    当然,朝廷肯定不会只派他一个人来,高欢带队的人马已经按照他们留下的记号赶来。只不过跟他们有些不同,官军会遇山开路,也即是,要踏出一条直通机关城的路线。
    鲁文缺虽是副将,军职不高,却因燕长安而贵。
    但此时,他仍是下意识落于身边之人半步,并非因为彼此官职,更来源于心底的恐惧。
    哪怕不想承认,难免不忿,可事实就是如此。
    身边之人名为纪觞,虽为锦衣卫千户,但更是后周锦衣卫都指挥使皇甫靖的义子。
    皇甫靖膝下无子,待纪觞视若己出,而那位「天下第一」第五唯我又是皇甫靖的义父,有这层关系在,纪觞此人不仅地位尊崇,权势在握,所学武功也皆是世间上乘。
    最关键的,是这人天赋超绝,手段心计从来不少,这才是最令人惧怕的地方。
    “看我作甚?”纪觞淡淡道。
    饶是鲁文缺也上阵杀敌,手上血腥不少,此时听了这冷淡之语,也忍不住心神一跳。
    “纪大人接下来要如何打算?”他问道。
    “你觉得我会如何?”
    “既有墨家内应传来布防,是否便如这般偷袭而入?”
    “不,今夜先退去。”纪觞道。
    鲁文缺一听,皱眉道:“此乃良机,为何...”
    纪觞看他一眼,“差事,是取墨家。”
    鲁文缺一愣,顿时明悟,仅凭他们这些人,即便是能暗杀,也不能杀光墨家所有人。
    往前的重重机关他们不惧,只是不能暴露了在墨家里的那人。
    “那要何时动手?”他问道。
    纪觞看着前方,眼底光芒映照,“白日。”
    ……
    “荒唐!”
    深夜还未过去,天际只有稀薄的光亮,墨家的青铜大殿里,已然坐满一众可以话事之人。
    方不同脸色阴沉,方才便是他怒斥拍桌。
    机关城廓东处轮值的人发现无人应答,然后在墙角发现了死去的墨家子弟,时间推测竟还在半个时辰以前。
    这件事实在骇人听闻,敌人都摸进来了,他们竟连半点消息都没得到!
    “锦衣卫没有进来,退走了。”场间有人开口。
    方不同猛地看去,“这岂不更是耻辱?”
    “锦衣卫此举,就是示威。”江构沉声道。
    “他们能登上机关城廓,却进不来。”那位李长老道:“此番倒是给咱们提了醒,知道何处布防薄弱,轮值时间太久,得增派人手,重新布置。”
    “用墨家之人的命来提醒?”方不同脸色很是不好看。
    那李长老干咳一声,闭口不言了。
    “锦衣卫如此嚣张,他日必予以痛击!”有人喝道。
    盗帅瞥了那位长老一眼,道,“不过从所留痕迹来看,他们人应该不多,知道进来作用不大,所以才退走。”
    江构点头,接过话去,“不错,但所留痕迹浅且少,可见都是武艺高强之辈。”
    “锦衣卫常有暗杀之举,来谋我墨家,派来的定是个中翘楚。”越千重看向方不同,“我自荐,从今日起我参与轮值。”
    换做以前,他这般提议,肯定会有人出来说几句客套话,但此时却没有。
    不只是因为现在的确需要高手出面,也是因为上次之事,越千重在墨家的地位、人心、所受信任皆是有所动摇。
    所以对于他此时开口,没有人多说什么。
    便是盗帅,本想说几句,但一看到方不同的脸色,心中也有顾虑,便未开口。
    而越千重见场间诸人沉默,也不复多言,神情虽然未变,眼底却不免黯了黯。
    “那就辛苦越先生了。”那李长老和另外两名长老相视一眼,皆是抱了抱拳。
    “应该的。”越千重并未看他们,只是淡淡道。
    一直没说话的墨痕此时却忽然一笑,引得众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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