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些呆了,目光从大屏幕跳到窗户外,深深扎进那黑色的巨型水涡中,难以自拔。有那么瞬间,错觉从深海瞬移到银河,面临的是死亡,但又有那么瞬间,错觉那是前往新纪元的门,里面藏着别样的新世界。

    总之,我白痴了,死或不死,与我有何干系。因为,我是鬼呀。

    对讲机里终于有了响动,一阵惊慌:“少爷,我们快掉进去了!”

    “少爷,速度太快了,掉进去会死的!”

    “少爷……”

    麻少康诈尸般跳起,慌忙拿起对讲机,下令道:“快!强行关闭紧急引擎!”

    “是……”

    对讲机里才回应半个字,便没了下文,因为晚了。那所谓的“迷失黑洞”本就吸力巨大,“千年号”又速度巨快,根本没有停下的可能,转眼,便被卷入黑洞中。

    在“迷失黑洞”的激流里,动荡着,整个世界都仿佛天旋地转,眼前一片光怪陆离。晕乎乎的,透过窗户,就像在万花筒中翻转。时而浮现远古的蛮荒,时而闪过血腥的战况,时而又钻出万千骷髅屹立的坟场,一副副景象相连,活似记载了万年的画卷。

    恍惚间,脑海中竟冒出在湖底玉宫见过的景象。那具干尸,好似随时随地都在身旁。

    冷颤连连,魂体在剧烈摇晃中翻滚,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刻都没安生过。胃海翻腾,活像连生前吃下的面条都要吐出来了,很难受。而更难受的是,作为只鬼,即便真的下定决心去吐,也压根吐出不去。好比男人想怀孕,没门。而这份被胃酸折磨的滋味,晕过交通工具的人都能想象得到。

    当然,驴车不算,没理由连头畜生都晕。

    接下来的事我就有些模糊了,只记得被像双色球样玩弄许久后,魂体突然被什么玩意衔住,终于停下。晕晕乎乎地扭过脑袋,一瞧,当即彻底晕过去。一只骷髅头呆在身后,骨嘴咬住了我肩头。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见,这枚骷髅头端在麻玉玉手中,眼中红光辉耀。燕子和庞寒各使招数固定住身体,一人扶着麻玉玉一只胳膊。

    等神智恢复清醒,“千年号”已然长出双翼,在黑漆漆的诡异空间中飞翔。

    我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然后闭上眼睛,假装睡死。再然后睁开眼睛,假装活着醒来。用迎接美好新一天的目光,朝窗户外一扫,靠,梦境成真了。“千年号”真的舞着花瓣样的翅膀在飞,喷出泉水般的“四足”,通道中副副画面电影般推进。

    “千年号”就像一只在漆黑隧道中探飞的萤火虫。

    它安分下来,飞得平稳。燕子与庞寒站在大窗户前,小犬已然疲惫睡去,外面的景色逆流成伤。

    我飘到燕子身旁。整个通道瞄不到尽头,由水流构成,水势奔向四面八方,没有相同目标。

    我环顾四周,却没见着任何水波一族的人。出了这么大的意外,连鬼都被搞晕过去,怎么也得给个解释吧。如此想着,见燕子仍在沉默,就当她默许了我的想法,独自寻找该负责的人去了。

    先去到供奉《外域志》的地方,但怎奈费尽鬼力,也穿不透那道能裂出赤红裂口的墙,只得无功而返。然后又胡乱去了几个地方,也都一无所获。最后,鬼使神差地来到麻省礼公的房前,反应过来,把自个吓一跳。

    虽然我不是人,但为毛老和这连鬼都不是的家伙扯不断联系?!

    可,如此想着,却不自觉地飘了进去。始终豁开的裂口,活似只剩骨头的大嘴,轻易吞下我。

    里面还是那么暗,确实很省电。我射出视线,横扫一圈,每个角落都是……老样子,毫无变化。再把视线延伸一些,才发现在屏风后闪动的影子。

    当下奇怪,回忆里,麻省礼公不是只剩头颅了么?

    怀着好奇,我再一次飘过屏风,进到阴森森的里端。而实际行动证明,好奇不仅可以害死猫,也可以害死鬼。刚进去,便飞来一道光斩,切向我腹部。

    我忙不迭提臀收腹,险险避开,坚决不干剖腹自杀那蠢事。

    同时就听麻玉玉的声音叫嚷着:“哥,你是故意的。”

    循声望去,水晶棺安稳的摆在原位。麻玉玉站在一旁,气呼呼的脸蛋,手里化着光刃,赌气似地瞪着对面的麻少康。

    水晶棺中,时不时传来喀嚓、喀嚓……的声响。

    麻少康苦笑着,说:“我的好妹妹,哥会害你吗?”

    麻玉玉胸口起伏,倔道:“可哥你害燕姐姐和寒哥哥了,是你让人带去‘安全室’的。”

    “妹妹,哥是真要带他们去安全室的。”麻少康说:“当时你也在场,也真切的听到了,不信哥,也要信你自己,不是吗?”

    麻玉玉想了想,虽像仍有点不服气,却已然轻易被麻少康忽悠住。这丫当初没机会和赵本山合演《卖拐》,实在可惜,浪费的人才啊。

    而我,自然是又有上前踹麻少康一脚的冲动。

    但这时,水晶棺中忽然出声道:“吓!”接连就是一阵调皮而略显疲累的笑声:“呵呵,吓住了吧。”

    我表示没有,这把戏已经不新鲜了。

    麻玉玉连忙收起光刃,小心翼翼地伸手进棺中,抱起颗骷髅头。

    麻少康带着笑意,温柔着:“父亲,感觉好些了么?”

    骷髅嘴喀嚓喀嚓动着,乐道:“没什大碍,就是感觉轻了许多。”

    我顿时很囧,身体都没了,不轻才怪。而且,更怪的是——怎会剩颗头还能活着吧?!不过转念想想,死后遇到的种种怪事,都是生前连想象里都不可能发生的。果断努力抵制起曾有的世界观。

    是的,一厢情愿的认知并不意味就是真相。。

    麻玉玉的泪掉了下来,像溶化的冰块,一滴滴落在父亲仅剩的头颅上,怎么也蒸不干。她泣声着:“玉儿不想失去父亲。”

    麻少康也说道:“孩儿也希望能让父亲见到陆地上的风光。”

    麻玉玉猛点着头,附和着:“嗯嗯,玉儿也要陪父亲去陆地上。”

    “放下我。”麻省礼公突地严肃,但,旋即又温柔,对麻玉玉说道:“玉儿,你去外面,为父想休息一会。”

    “玉儿知道了。”麻玉玉又小心翼翼将父亲的头颅放回棺中,依依不舍般离开房间。

    随后,麻少康却留了下来,还有我。

    他脚下一跃,竟径直跳入棺中,好似和麻省礼公席地对坐一般。

    麻省礼公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很想去陆地上?”

    麻少康回道:“想。”

    麻省礼公又开口道:“所以你就几次让你妹妹来劝我。”

    麻少康回道:“没有。”

    我立马回想起麻少康曾几次向麻玉玉夸耀陆地的美好,所以坚决不相信这货的鬼话。哪怕没人相信我这只鬼的话,我也照样是这个想法。

    静了一会,麻省礼公才说道:“康儿,别忘了我族和猎鹰盟的契约。觉醒的族人越来越少,根本不可能是猎鹰盟的对手,为父不希望看见有开战那一天,因为,族人不可以毁在为父手中。”

    回想几次与猎鹰盟的遭遇,虽然不知水波一族与猎鹰盟的契约是什么,但很认同不与猎鹰盟开战的决议。别的不说,光是那只叫卫嗣的家伙,已经是变态得过分的存在。

    但麻少康却好似并不那么想,回应道:“父亲放心,孩儿不会让族人灭亡的。莫云是英雄,《外域志》是希望。”

    又是一阵寂静,麻省礼公叹气道:“看来实在不应该留下那叫樱燕的姑娘,让你有幻想。别忘记此行是为了找你母亲,不是为《外域志》,更不是为和猎鹰盟对抗。”

    麻少康默而不答。

    我想,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无论燕子在不在,其实没有关系,这货早已破解了《外域志》。只是,这事他连自己的父亲都瞒着,有何目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货让我不安。

    相对无言,继续沉默。寂静半响后,麻少康才起身离开。临走前,他深意地望了水晶棺一眼。那一眼,没有伪装的善意,也没有丝毫的邪恶。那一刻,我更加对他琢磨不透。

    等他离开以后,麻省礼公长长叹息着,自语着:“猎鹰盟特使为何会突然出现?希望没有真相……”语调越来越轻,整个房间终于完全死静。

    我飘到水晶棺边,望着里面,那颗诡异的骷髅头像刹然间沧桑了许多,沉睡或是死去,没了生息。

    我退出裂口,飘回麻少康最初为大伙安排的房间。因为那里有窗户,我很喜欢。燕子和庞寒也回到了那里,小犬无声躺在一旁,好似故意隐匿自身的存在。

    而从始至终,燕子都未提及过被诱骗去“安全室”的事。这举动其实很聪明,如果去找一条安心咬你的狗理论,结果注定是再被咬一次。只不过,居然连庞寒都未提过一句,倒是让我十分诧异。难不成?这货经过与卫嗣一役,被打聪明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货压根没反应到“安全室”是陷阱。

    最终的结局,只是叫麻中那汉子被麻玉玉狠狠教训了一番,原因不明。

    就这样,像是在通往另一个时空的航道中飞翔,两旁的景象保持着光怪陆离的模样。渐渐的,时间仿佛停留在同一轮轴,算不清到底过了多久,“千年号”速度逐步放缓。燕子和庞寒悄然睡着。

    百无聊赖,我冒着风险,从窗户探出头去,风像刀子般削过。

    在前方,又出现螺旋的黑洞,像是出口,更加汹涌。想象不到迈过那里会遇上何种状况。只是在黑色的幕景里,隐隐约似藏着艘船影,残破的船影。旗帜自由飘扬,不受风向影响,字迹浑劲有力,上书——大明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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